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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二月十六日,农历正月初八。
再过两、三天,楚天齐就准备走了,但还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那天来的客人究竟是谁?
之所以要弄个水落石出,主要是楚天齐觉着父亲很反常,觉着父亲的反常是因为那个客人的造访。从腊月二十七那天客人走了之后,楚天齐曾经又专门向父亲询问那个客人的情况,但父亲却顾左右言其它,根本不予回答,而且还不让他和母亲单独相处,像是防着母亲讲说什么。这些天,父亲还多次讲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又像是在暗示什么。楚天齐知道,这么多年以来,父亲虽然只是一个赤脚医生,但平时却特别持重,很少有这么反常的时候。他还隐约觉出,那个客人肯定和父亲关系不同寻常,似乎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
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先是弟弟回来,两天后姐姐全家到来,家里总是人来人往,难得有得闲的时候,楚天齐便克制着知晓详情的冲动,没有去问母亲。在初五的时候,杨梅来家中拜晚年,第二天就和弟弟一同走了,当天姐姐全家也回了他们村里。觉着时机难得,楚天齐这两天总想找母亲询问,但父亲却时刻防备着母子独处,楚天齐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该如何把父亲调开,找出空当呢?楚天齐动起了心思。但一直到了中午,也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楚天齐便躺在炕上假寐,既盼着父亲能够离开一会儿,也在继续想着办法。
可父亲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找出一本书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还不时向楚天齐瞟上一眼。
楚天齐不禁暗自揶揄:这哪像一个赤脚医生?分明就是盯梢的“特务”。
“叮铃铃”,一阵铃声响起,是固定电话发出的声音。
楚天齐第一反应就是接电话,但他又强制自己不动,自己可是“睡着”了,哪能反应这么快?
楚玉良放下书本,从炕上下去,走到柜子前,拿起了电话听筒:“喂,谁呀?……哦,扣柱子?……吃什么东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哦,哦,好吧,我现在就去。”
此时,楚天齐正好“醒了”。
放下电话,楚玉良转回头:“天齐,我得出去一趟。”
其实楚天齐刚才早听见了,但还是故意说:“快去快回。”
楚玉良道:“我怎么快去?得坐三轮去,你送我。”
啊?楚天齐很是失望。他并不是不想去送父亲,而是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就没了。他在刚才“睡”着的时候,就听到了父亲说的‘现在就去’,他觉得这是向母亲打听那个客人的极佳机会。尽管心中不无遗憾,但楚天齐还是痛快的回道:“好的。”并快速从炕上跳到地下,穿着外套衣服和皮鞋。
边收拾东西,楚玉良边继续说:“长梁村扣柱子他爹肚子疼,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我得给他过去看看。扣柱子说要来接我,我觉得太费事,也耽误时间,还不如自己坐三轮车去。”
“爸,你去哪?”随着话音,一个人走进屋子,正是前天去县城看“岳父母”的楚礼瑞回来了。
“去长梁,让你哥开三轮就行。”楚玉良说着,向外走去。
“还是我去吧,那三轮我经常弄,哥不太熟悉,路也不好走。”楚礼瑞坚持着,然后又补充道,“我正好找长梁村村长也有事。”
楚玉良收住步子,转回头:“要不这样,你哥俩都去,路上也好换着开。”
“没那必要,司机楼也坐不下。”楚礼瑞追上了父亲。
“不行,一块去。”楚玉良不由分说,快步向外走去,出了院子。
楚天齐意识到,看来父亲是生怕给自己创造与母亲独处的机会。既然父亲如此坚持,那自己也只能跟着去了,楚天齐抬腿走出外屋。
“大叔,过年好啊。”一个声音传进屋子。
听着声音耳熟,楚天齐停下脚步,抬头望去。只见刚刚出去的父亲,再次回到院里,父亲身旁跟着一个人——青牛峪乡乡长陆勇,陆勇亲切的拉着父亲的手臂,后面跟着弟弟楚礼瑞。
看到楚天齐,陆勇马上打招呼:“楚市长,过年好!给您拜个晚年。”说话同时,陆勇还不忘拉着楚玉良的手。
“过年好!”楚天齐一边拱手,一边向前走去,“年前已经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了,你不必再来的。”
“我是专门来看望大叔大婶的。”陆勇马上回应着,“本来应该早点来,结果那天参加完老要儿子婚礼,我就陪着老丈人看病住院了,一直到昨天才回来,请勿见怪。”
楚天齐道:“这就说远了,咱俩是同学,哪需要这么客气?”
正这时,一个小伙子提着大包小裹走进院子,小伙子是陆勇的司机,楚天齐曾经见过。
陆勇又说了话:“大叔,别让礼瑞开三轮了,咱这儿有车,就让小刘送你。”
“好,那敢情好,你和天齐多坐会,我很快就会回来。”楚玉良爽快的答应了。
父亲的答对有些出乎意料,平时父亲觉悟非常高,既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从不摆谱,今天这是怎么了?随即他恍然大悟:父亲是变相让陆勇“看”着自己。当然,陆勇未必真明白意思,但显然是愿意和自己多相处一会儿的。
楚玉良又说了话:“礼瑞,你也在家,多陪陪陆乡长。”
楚礼瑞说:“爸,我也得去长梁村。本来我就准备去找长梁村村长,找他谈合作的事,顺便把从县城帮他买的书送过去。”
稍一迟疑,楚玉良道:“那好吧,咱们快去快回。”说着,他又转头看着陆勇,“陆乡长,来了就别着急走,好长时间不见面,和天齐多聊会儿。我让你婶去买菜,就在家吃饭。”
听着父亲的一席话,楚天齐心中暗道:父亲这是一刻也不放松警惕,生怕自己和母亲单独接触,生怕自己向母亲打听事情。
就在楚天齐感慨之际,楚玉良直接叫上尤春梅,出了院子。
把陆勇让进屋子,给对方弄上茶水,楚天齐和对方坐到炕上聊了起来。
两人是老相识,还是省委党校的同班同学,又做了三个月的舍友,而且现在也只有两人在场,按说应该话题很多,应该谈的很轻松。但两人接下来的交谈却很显生涩,陆勇更是对楚天齐尊敬有加,但却又拘束不已。两人的话题也很单调,更不能深入交谈。
在不时冷场情况下,两人的交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
忽然,陆勇连着咳了两声,但显然是干咳,应该是故意为了缓解紧张。咳过之后,他迟疑的说:“楚市长,我当这个乡长也好几年了,这些年更是一直做实际工作,也想再提高提高,想做做党务或是到县局全面锻炼一番,只是一直没有门路。您和领导关系好,有面子,就想请您帮着美言美言。”
虽然对方说的稍微婉转一些,但楚天齐听明白了,陆勇想做乡党委书记或是县局局长,只是对方提出的要求却不好答复。这既是因为看不清对方做事风格,对陆勇这个人颇有芥蒂,也因为楚天齐不愿向郑义平提出这样的事。于是他装起了糊涂:“每个人都有专长,也有局限性,就拿我说吧,我做实际工作还行,但却没有专门做过党务工作,其实多做实际工作也是一种财富。我和玉赤这边的领导也好几年都不接触了,而且也并没有多少面子。”
自己提出的要求被回绝,陆勇一时没有话说,脸上也是尴尬之色。
看到对方的样子,楚天齐也稍有不忍,便补充了一句:“容我想想,看看谁能给我面子,看看和谁能说的上话,不过估计也不好找。”
“谢谢,谢谢!”陆勇马上表态,然后支吾着道,“郑书记一直对您评价很高,市领导又对您青睐有加,您的面子很大。”
楚天齐一笑:“以前倒是和郑书记有过接触,不过我和人家差的很远,仅是下属见上级而已;至于市领导,那更是没影的事,也就是人们随便传传而已,我能有什么面子?”
“楚市长,您太谦虚了,市委书记亲自到您家中,那可不是一般的面子。”陆勇红着脸说。
市委书记?还来家里?楚天齐脑中一闪念,立刻想到了那个疑惑。但他却说:“市委书记来过我家?怎么没说省委书记?”
陆勇尴尬不已,但还是认真的说:“楚市长,您放心,我不会声张的。那天也是凑巧,李书记汽车到乡里的时候,司机下去买东西,正好被我的司机小刘看到了。小刘知道那个司机是李书记专职司机,也恰好从车外看清了车上李书记的容貌,李书记当时正打开车内顶灯,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当时我正陪老丈人去市里住院,小刘打电话跟我说的,我让他千万保密。第二天,小刘又告诉我,李书记是专门到您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