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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走了进去循声找到厨房,见老头儿正站在案台旁边,正大声地道:“赶紧把它们摆好,动作快一些……”而东子正从箩筐里一样一样东西地往案台上搬,嘴里不停地问:“这个放哪里?这个呢?”
看着案台上摆满的瓶瓶罐罐,绿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唱的哪一出?
“丫头,你来了?”老头儿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绿竹,笑着向她招招手,“来,过来。”
“这是什么?”绿竹走过去,好奇地看着案台。
老头儿看着台上的瓶瓶罐罐,傲然道:“我在教你怎样成为一名大师。”
“大师?”绿竹愕然片刻,抬起脸来,“可我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比如如何把萝卜丝切得如头发一般又细又匀,如何把豆芽掏空填进蟹肉,如何把一棵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老头儿听她第一句正要斥责一声“胡说”,可听到后面,面上便露出惊讶之色,继而眉毛微拧,陷入沉思。
好半天,方睁着明亮得吓人的眼睛,揪住在案台上四处乱看乱嗅的绿竹,连声问道:“把豆芽掏空了填进蟹肉是何味道?有谁能把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你在哪里吃过这样的菜?我尝遍天下美味,怎么没听说还有如此美食?”
“呃。”绿竹挠挠头,“我自己胡乱想出来,胡乱说的。”
前世看的者胡编的或现代的菜式,她顺嘴就说了,没想到老头儿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虽然不知老头儿是什么样的道行,但不疯不成魔。老头儿能丢开侍从独自跑到这清溪镇,只为了尝一种鱼的味道,这份对美食的狂热,还有现在那明亮得吓人的眼睛,让她心里打鼓,决定以后要谨言慎行。
“胡乱说的?”老头儿被绿竹不负责任的激起了满腔的热情与希望,又被她轻飘飘的四个字泼了一身冷水。脸上忽冷忽热忽红忽白,张嘴想要喝斥她不许胡乱说话,却又舍不得对想出如此菜式的她一丁点斥责。
深呼吸数次,他才将负面的情绪压下。拍拍绿竹的头,喜笑颜开:“没想到,我不过是看你心正,胸怀大善,这才决定收你为徒儿。却不想竟然遇上一个资质如此好的孩子。好,好,真是太好了。”
绿竹呆了呆。资质好?就在二十多天前,她被那山羊胡子苏毅搭了一下手腕,就被断定为资质不好。可现在,就因为随口说了两个想象中的菜式,就被断定为资质好?她怎么觉得这些人判断别人资质好不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张嘴就来?
见绿竹一脸的惘然,老头儿也不给她解释。拉着她走到案台前,又在她手里塞了一杯水:“来,你把案台上的东西都尝尝,然后把你能感受到的味道告诉我。”
虽然不知老头儿此举是何意思,绿竹还是顺从地用筷子沾了一点罐子里黑乎乎的东西,尝了起来。刚才她就发现,这些瓶瓶罐罐装着各种调味料,盐、糖、酱、醋,每一样都有好几种。
“甜面酱。”绿竹放下筷子,很果断地道。然后拿起下一根。伸出粉红的舌头一舔:“芝麻酱。”
“鱼子酱。”
“虾酱。”
“蚕豆酱。”
……
虽然绿竹前世出生草根,吃过的好东西不算多,但终归比古代的一般老百姓要强。
再加上她又有一条极为敏锐的舌头,只要尝出味道。再联想起前世的见识,很容易地辨认出这些酱的名称。
随着绿竹一声声酱名报出来,老头儿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咦,这是什么?”绿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种酱前,眼睛里闪动的光芒。比老头儿还要盛,“这味道……甚是美妙。”
“仙酱。把桃叶蒸熟,密封入罐;七天后拿出来放到不见太阳的地方晾七天,再按每斤桃叶二两盐的比例加盐,便是仙酱。”老头儿闪亮着眼睛,飞快地解释。
绿竹歪着头,把老头儿的话记住,又移到下一个罐子前,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这是酱油?哎,不对,它跟一般的酱油不同,口感比酱油更为滑润,味道也更鲜美。嗯……似乎有一点笋的味道。”
老头儿赞许地道:“这是笋油。南方制作笋干时,煮笋的汁水永久不换,这汁水颜色发黑,味道鲜美醇厚。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居住在山里的僧人才有机会享用,普通人很少能得到。”
绿竹点点头,走到下一个罐子前,尝了一口,皱着眉毛凝思半晌,抬起头来问道:“这是什么?怎么像是盐水?不过,这水的味道,似乎比起一般的水来要轻浮一些。”
老头儿抚着胡子的手僵在半空,睁着眼睛看着绿竹,就像是看一个怪物。
“怎么了?”绿竹摸了一下自己脸,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儿才长叹一声,感慨道:“前面那些酱,味道浓郁,只要尝过一次两次,只要不是特别迟钝愚蠢之人,都能辨认开来。所以你能一尝就说出名字,无甚稀奇。直到笋油,你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了。
“可你竟然能尝出这罐盐水的不同,还能精准地说出它与一般水的区别,轻浮一词,极为精妙……丫头,你这舌头,不简单呐,足可以比得上老头儿我的一半了。”
听到最末的那一句,绿竹哭笑不得。这老头儿,到底是在夸她呢,还是在夸他自己?
“这是腌雪。”老头儿正容道,“到了腊月下雪时节,一层雪,一层盐,装在瓮里密封贮藏。到了夏天,从瓮里取一勺来煮鲜肉,其他什么都不用放,煮出来的肉味就跟新腌制的腌肉一样,肉的颜色鲜红好看,放上几天都不会坏。用它来煮别的菜肴或做酱,味道都极好。”
“竟然是雪水。”绿竹目光也亮亮的。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舌头敏锐,却不知竟然这么厉害。便连雪水都能尝的出来,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
东子在一旁听老爷子讲解也听得入神,不由插了一句:“林老爷,您这么一说。连小的也明白了这腌雪的用法。可前面那些仙酱、笋油,您老怎么不跟小竹姑娘说说它们的用法呢?”
老头儿瞅了一眼绿竹,眼里意趣未明:“丫头你要问它们的用途吗?”
绿竹摇摇头:“尝过味道,知道它们的味道如何,就可以了。”
“哦?说说理由。”老头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目光越来越亮。
如果说刚开始绿竹还不明白老头儿此举的用意,但在尝味的过程里,她已渐渐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笑道:“最一开始,师父不是说要教我成为大师吗?我想,厨子之与大师,他们的区别就在于食材的运用上。
“一个厨子,也只会循规蹈矩照着前人的做法与配方来做菜。只是哪怕把菜谱上的菜的味道做到极致,他也不过是一个优秀的厨子;但如果能想前人所未想,做前人所未做。把食材如同画家手中的笔,充分发挥想象,大胆尝试,倾毫泼墨,做出以前所未有过的美味,那么,哪怕他只创出了一道菜,亦可称之为大师。
“所以师父在教我手艺之前,便想让我先为知味。了解手里各种调料、食材本身的味道,然后再根本自己心中所想做出美味来。才能不落窠臼,推陈出新,没有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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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韫和待福禄走后,想了想。也随之带着福寿去了镇上,想要打探一下赏花大会的情况。
一进味香居,就看到楼下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几个新招的伙计正给客人上茶。大家似乎得了什么的承诺,倒是不催着上粥,相互闹哄哄地聊着天。
“孙先生,眼看这赏花会就要开了。您老今年可得了什么好花没有?”靠窗那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他同桌的一个六十多岁穿儒服的老先生问道。
“唉,这花是越来越难找了。”孙先生摇摇头,“年前我倒是得了一株兰花,不过花一开让我大失所望,品种一般。要是拿它去参加赏花会,估计连三品园都进不去。”
耳力灵敏的容韫和捕捉到这段对话,禁不住停住了脚步,看向那桌凝神细听。
中年人一听孙先生没找到好花,神情上不由得得意起来:“嘿嘿,我倒是得了一株好花……”
大家都坐着,容韫和觉得自己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见孙先生后面那桌只坐着一个穿锦袍的老人,便走到那里问了一声:“老人家,我能在这里坐坐吗?”
老人看了一眼这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便开口笑道:“没关系,坐吧。”
“老爷,要不我去叫掌柜的给您安排一个雅座?”那下人轻声道。
“不用。”老人摆了摆手。
容韫和可没功夫听他们说什么,一坐下来就专心听着孙先生他们的谈话。
“……只是去年是这花得的头魁,不知今年大家会不会觉得这花不稀奇了,不给高分。”中年人叹道。看来,他今年弄到的好花就是变色杜鹃了。
孙先生点点头:“而且你还不能排除别人也弄到了这种花的可能。不过有了这花,进一品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周老爷身家丰厚,那一千两银子也看不上眼,每年弄花也不过是图个雅趣。”
周老爷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能参加赏花会的,谁会真在乎那一千两银子?大家也无非无聊没事干,图个乐子。平时伺弄伺弄花,得到好花做上一两首诗,跟大家一起赏赏花凑凑趣,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是极是极。”孙先生点头赞同。
“除了那花,周某人还有一大看好就是吃。昨儿听到一朋友说这味香居粥做得一绝。想到孙先生也是个会吃的,所以今儿便请孙先生来尝尝。”
“多谢周老爷有好吃的还能想着老朽,待老朽下次遇上好吃的,也不会忘记周老爷的。”孙先生满脸笑容地拱手道。
容韫和见他们不再说赏花会的事,不禁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思忖着是不是上前去搭讪搭讪,问一问他们到何处可以买到花。
容韫和思忖间,看到小五端了粥进来了,估计再不问,一会儿吃东西就不好打扰别人了,又想了想,自己毕竟是个小姑娘,若是去问只怕人家会以为她是在胡闹,便赶紧打发了福寿上前。
福寿站起来对那孙先生和周老爷作了个揖:“学生冒昧,打扰二位先生了。学生想请问,两位先生所说的奇花,这镇上或城里可有专门卖花的地方?”
孙先生和周老爷谈兴被福寿打断,心里有些不喜。
待看到他穿的虽然是儒服,却是粗布衣服,便知他家境贫寒。家境贫寒者想要参加赏花会,无非是为了那一千两银子。这对于自诩高雅的孙先生和周老爷来说,简直是对他们这个活动的侮辱。故而心里就更不喜了。
不过周老爷也知道“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的道理。面前这位穷小子可是个读书人,如果有朝一日当了官,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今日这一冷落找麻烦?想到此处,便还是淡淡地开口回答了容韫和的问题:“每年自有卖花者送花上门任我等挑选,倒不曾听说专门有卖花的地方。”
孙先生是县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这县城的学子无论是不是他的弟子,也会经常去拜访他,向他请教请教。
他看着福寿面生,猜想大概是乡下私塾里的学子,便开口教训道:“年轻人,那些花啊草啊的,可不是你能想的东西,那可是个花钱的玩意,一棵好一点的花木就得几两十几两银子,再稍微贵上一些的,一株都要花上几百两银子。我看你也玩不起,还是专心学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