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调来的县委书记叫王国胜,之前是上林市建设局局长,个子不高,黑黑的脸,眼窝有点发青。在有各单位一把手参加的见面会上,说自己五十多了,在仕途上没有什么想法了,组织上信任,来武莜县工作,诚惶诚恐,希望在座各位密切配合,共同把武莜县的各项工作干好。一把手们都说新来的县委书记很实在。
过了不久,苗种从市里开政协会回来,手里拿着一沓子传单,站在乡政府大院里,说是有人在市里两会上散发的。郭黎明接过来看一下,原来是有人列举了市委书记白力锋的十大罪状,其中一条是“王国胜流氓成性,白力锋却调他到武莜县任县委书记。”
郭黎明看了,心想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市里两会上散发这样的传单,真枪实弹地跟市委书记对着干,肯定不是一般人。
苗种笑着说:“这算啥!上林市里大街小巷都是大字报,有说书记哩,有说市长哩。听说书记、市长格和不住,互相整事儿哩!”
市委书记、市长闹成了这样儿,完全是文革的做派,省里恼了。按照组织程序,市委书记、市长格和不住,吃亏的是市长,可市长孙美菊的根儿硬,孙市长一家姊妹几个,就她官儿小,免去市长职务,到省里任了妇联主任。白力峰清除了政敌,继续当市委书记。
火封是跟俞楠久对调的,杨弈清是从另外一个乡过来的。火封长得高高大大,极为鄙视李渔的为人,来后没几天,就开始叫尤有把梓圩五年来的账目列成一个表,送给他过目。账目做得再好,也盖不揍计专业毕业的火书记的金睛。火书记瞧出了破绽,看出李渔在升副县长的路上最少花了三十几万元公款。可是李渔在梓圩根深蒂固,他刚开始有所动作,李渔就了如指掌。指示俞楠久赶紧也开始查火封的帐。梓圩财政上的钱,俞乡长也花了梓圩财政上的钱,当然不敢怠慢,在火封拿出证据前,俞楠久的证据先找了出来:火封在任镇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贪污所在乡金矿上的黄金三斤,证据齐全,举报到了纪检会。纪检会的人立即对火书记立案查处,火书记找的关于李书记的证据没来得及拿出来,便胎死腹中,最后判了半年刑。组织上找杨弈清谈话,让他接书记,杨弈清表示自己才从副书记位子上调成镇长,还没能适应,目前不宜接书记。组织上又从外乡镇长中选了一个叫王剑的,到梓圩镇当书记。
王剑三年前就当上了乡党委书记,在一次省里组织的计划生育大检查中,当时所在的乡被查出了问题,他就召开了班子会,研究怎么办。所有班子成员一致同意通过送钱解决。王书记就跟、乡长一块儿拿了5000块钱,撵上了带队的江火,把钱塞给了他。谁知道王剑生性豪放,在不知之间,得罪了班子中间的一个人,那人立即举报到释检会。释检会的人立即派人进行查处。江队长正带队在另一个县检查,对前来调查的人说当时推不掉,准备检查结束就是要把钱上交给纪检会,现在还没来得及,既然纪委来了,当场把5000块钱交给了纪检会,并连夜写了一篇关于王书记所在乡计划生育存在问题的报告,送给了势生委。势生委当年就把王书记所在的乡一票否决,王书记由正书记降成了副书记,没有几天到了县扶贫办当了副主任,两年后到了另一个乡当了乡长,这次调整到了梓圩镇当了书记,也算是组织上照顾。王书记的问题出在所有人都送礼,但别人都暗地里送,他却要明送,出事儿在所难免。要不是这档子事儿,按照王书记的能力,早就是副县长了,这样一来,王书记的仕途受到了严重影响,副处级的事儿就很少想了。
王剑到任没几天,李渔单枪匹马就回到了梓圩镇政府,一见到王剑,就热情地握着手,说:“王书记到梓圩工作,是梓圩老百姓哩福气呀!”
王剑笑道:“老兄呀,到梓圩不好干呀!你在这儿工作哩太出色了!我接哩工作茬儿太高了,干不好!”
李渔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哩能力!”
俩人说着进了王剑的办公室。等前来跟李渔问好的人走完了,就剩俩人的时候,李渔说:“在乡里工作不容易呀,应付上级这事儿,那事儿,花钱哩地方多哩很。”
王剑笑道:“是呀,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党中央、国务院有好些政策,也需要咱去落实。好些工作不花钱,咋落实?我搁乡里混多年,知道这里头哩路数。”
李渔笑道:“我知道不用给你说恁多,现在不是流行那句话嘛——‘理解万岁’!”
王剑笑道:“我对财务上哩事儿根本不管不问,你知道我这人就是这样儿,啥时候都是大大咧咧哩,不好斤斤计较,挽死橛子儿!”
李渔笑道:“谁都知道你哩性儿。”
王剑笑道:“走吧,不用说恁些了,吃饭去,今儿晚好好玩玩!”
李渔却不起身,笑道:“还有个事儿你得关注一下,就是野菜厂哩事儿,费经理不停劲儿给我打电话,说现在经营困难。”
王剑说:“你对老费哩了解肯定比我深,这个人咋说唻?小小一个野菜厂,机构都是很健全,啥经理、副经理、秘书,这科室、那科室,弄得跟大公司一样。里面哩人都不干活,干活哩几个人都是想方设法为自己牟利,钱往自己布袋儿里装,野菜厂工资都发不下来,老费倒买个大哥大,整天别到腰里,招引市。我还听说野菜厂等级森严,有个啥事儿得一级给一级汇报,工人给副科长汇报,副科长给科长汇报,副科长再给主管副经理汇报,副经理再给经理汇报,坚决不准越级汇报。要是中间有个人出差了,到那儿就打住了,得等人回来了在开始汇报,有时候一个小事儿能耽误一个月。我还听说一个笑话儿,费经理哩爹去找他,木有敲门,费经理就叫他出去,重新敲门进来,才给他说话儿。”
李渔笑道:“这些事儿,我相信都是真哩。”
王剑笑着说:“听说他爹进去后,喊他名儿,他立即正儿八经纠正说‘想喊了就喊个费经理,不想喊了,就别吭气儿’!”
俩人立即大笑起来。
李渔道:“我当然知道老费是啥人儿,就是这个臭毛病不改!上到二年级,就不上了,能干个啥工作?签‘同意’俩字儿都不会,‘意’字儿写哩是‘甲乙’哩‘乙’字儿。当初就是看他有闯劲儿才叫他当厂长,谁知道会弄到这一步。不管咋样儿,你还得多操操心。”
王剑笑着说:“你放心。”
俩人笑着起了身,到饭桌上吃了个人仰马翻。
送走了李渔,王剑趁着酒劲儿,把杨弈清喊到了办公室,说:“你知道李县长回来干啥哩吧?”
杨弈清笑道:“知道。”
王剑笑着说:“出个人才不容易,咱可不学火书记。”
杨弈清笑道:“木事儿,你放心。”
王剑笑道:“休息吧,木事儿不找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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