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面人五指虚抓,那陈家宝立时如同被什么东西拖着一般,挣扎大叫着来到了银面人身前,被他一把捏住喉咙。
他对青面人说:“就用此人完成仪式吧。”
青面人顿了顿,仿佛连肩上的痛楚也都忘却了,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甘与犹豫。
银面人催促道:“未时已至,莫再拖延!”
青面人盯了李壬一眼,纵使隔着青色鬼面,李壬亦感到了那背后传来深深的愤恨。
他怒吼一声,提起短刃,一下便插入了陈家宝心口。
陈家宝的挣扎顿时停息,身形委顿。
崖壁前,陈家宝的妻子一声痛呼,晕厥过去。
若李壬龙元还未用尽,就能发现,陈家宝头顶,一道黑气与青面人头顶的黑气连接了起来。
一道惊人的气息弥漫在崖前空地,虚空之中,隐约响起了恐怖的咀嚼声……
那中毒的三十三人,本应在七日后才化为脓水,但此时,他们的血肉,都像烈日下的冰雪般开始消融。
待他们消融至尽,连白骨都不见踪影,只剩下一滩滩泛着幽蓝的液体,空瘪的衣物。
一阵奇香散发开来,令人迷醉。
“众生有道,诸天无形,净秽相生,永遁幽冥……”
青面人站在空地中,双手掐诀。
虚空中起了一阵无形之风,声似呜咽悲泣。
那些血肉消融的蓝水消失了,青面人手中多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深蓝色圆珠。
“走!”
银面人一声大喝,顿时,包括他与青面在内的十三个黑衣人,都化作了黑烟,消失无踪。
奇香也消散了,只剩下血肉腥气。
崖壁下,还有十来个活人,被吓傻了似的。
沉吟良久,孙铁看着陈家宝尸体消失处留下的衣衫,感慨道:“真是报应不爽,他想害我们,却独送了自家性命。”
赵百川将斩马刀插在地上,喃喃道:
“他有苦衷。”
这不是同情,而是感同身受。
陈家宝的行为是善是恶无从评判,他既自私,又甘愿牺牲。
为了至亲之人,就算身堕修罗地狱又如何。
孙铁与赵百川沉默不语,一个声音响起,“纵他未死,我也会杀了他。”
李壬从地上捡起一柄剑,此剑有一个编成同心结的剑穗,剑柄用细麻线缠着,这是‘沧澜剑派’那个青年剑客的遗物。
他挥剑,这重量比木剑要顺手得多。
“他想害我性命,就要有死的觉悟。”李壬挽了个剑花,补充道。
孙铁道:“如此年纪,哪来这么重的戾气……”他指着崖壁前,“他妻儿在此,你当真下得了手?”
在孙铁愕然的目光中,李壬轻轻“嗯”了一声。
孙铁摇头叹道:“罢了,说起来,若没有你,我们今日便会葬身于此吧,多谢了。”孙铁深深望了李壬一眼,便向着崖壁下那群生还者走去。
这眼神感激而警惕,让李壬感到十分陌生。
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而已。
孙铁安抚那群生还者,赵百川走到李壬身后,叫了他一声。
李壬转头,赵百川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只说:“虽然很想杀了幽戚的人,但我自知还不敌他们……方才,多谢你了。”
“不必。”李壬见赵百川神情犹豫,“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扑通!
赵百川一咬牙,竟双膝重重落地,在李壬面前跪了下来。
李壬一愣,“你做什么?”
赵百川低头道:“请上仙救人!”
“我不是什么上仙,你快起来罢,先把事说清楚。”李壬回头看了看孙铁,还在与那群生还之人说话。
赵百川仍跪地,“我只要三颗养灵丹,若上仙能给我,日后所有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他阴沉道,“虽然对上仙来说,我辈武林中人实力不值一提,但有些事情……上仙不便处理的,我赵百川定当全力完成!”
李壬哭笑不得,看来刚才不光骗过了幽戚众人,还唬住了这瘦高汉子。
但也不好解释,只好准备告诉赵百川,拿女鬼前辈的话来说,自己只是个野路子的散修。
但未出口,李壬心生警兆。
他改口,佯装不屑道:“三颗养灵丹虽然不算什么,但你,却值不了这个价钱。”
……
树林内,一片阴影之中。
一只雀儿似是飞累了,便在这处停下,欲要歇脚。
它渐渐收拢翅膀,就要落到地上,却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咕啾”一声惊叫,消失不见。
这空无一物的阴影内,却传出声音。
“先生,那人虽会望气,但修为不高,而且看他望气过后,便双目流泪,受了反噬,我们何不……”
竟是青面人之声,他仍心有不甘。
银面人语气冷冽,“门规第二条,你背给我听。”
青面人道:“门规虽说不对修仙宗门弟子出手,可那人说不定无门无派,只是一介散修。”
银面人道:“我说你缺少历练,但你口上承认,心里却总有不服,你以为我为何假装离去,又在这儿布下匿形阵?”
青面人想了想,远远看着崖前那片空地,在他们离开后,只见那个拿斩马刀之人,正往那导致他冥飨不完美的少年走去。
青面人摇头。
银面人冷笑道:“你看着罢。”
良久。
一阵水波似的波纹轻荡,这空无一物的阴影处,出现了十三个黑衣人。
那只消失的雀儿,也出现在了地上,只是已没了生气。
青面人惊道:“养灵丹在他眼中竟不算什么……看来他不光是宗门子弟,只怕还是横山宗与悬剑宗,这等归真一派中流砥柱的存在。”
银面人沉声道:“不错,我观他身上隐隐透出剑意,似乎善使剑,拿那武林中沧澜剑派的凡人之剑应是掩人耳目。据我推测,他身上必定藏了一把可以幻化大小的灵剑,应该便是悬剑宗弟子。”
青面人叹了口气,“唉,可惜仪式最后一步实在仓促,冥飨的效果,只剩八成不到……怎会如此倒霉……”
银面人安慰道:“你也不必惋惜,凭你的资质,只要能踏入门槛,定是一日千里。”
青面人行大礼道:“我会知足,先生如此大恩,不敢不铭记在心。”
“嗯。”银面人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
青面人道:“先生想要杀的那穆少国,我也会让他死于葬身之地!”
银面人伸出手,欣慰地抚摸青面的头顶,赞道: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