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乐乍一下站起来,气道:
“胡闹什么!张豹虽算不上什么有数的高手,一身筋骨皮膜却都打磨到了一个瓶颈,淬体有成,寻常十多个壮汉近不得身的!”
李壬反而移开话题问道:
“娘,这张豹有多厉害?”
南乐想着让这孩子知难而退,便寻思给他好好说道一番。
“江湖之中武人多为两类,一是练外家功夫,一是内家功夫。走的路子不同,也不大好比较,我南家便是内家传承,像张家就是外功。初练时,外功比之内功更为速成,适合争斗厮杀。我就跟你说说这外功。”
“外功有三大境界,寻常初入武道者,只能老实打基础,等力气练到筋骨,才算得上是淬体境武者。一般江湖好手都是这境界,若有招数精妙的,就称得上高手。待劲力勃发,从筋骨练到了皮膜,再勘破玄机,将劲力贯通全身,就能算是通力境大侠、宗师。”
“那再后一个境界呢?”李壬问。
“呵呵,再后面你要晓得干什么,那种人物百年不出。”南乐冷笑道。
“娘,再给我讲讲内家功夫吧。”李壬期待道。
南乐一瞪眼道:
“不讲了!你只要知道,张豹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
“娘,我自有打算,而且若大舅在场,张豹不会敢下死手。”李壬只摇头。
“你可是说,将大舅请来,但由你自己和张豹交手?”南乐诧异,连忙否决,“不成!你从未习武,甚至打熬筋骨都没有过,南家有家规,所以从来我也没教过你。”
“娘,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耍了张豹,你就信我一回。”
“你想些什么!”南乐焦急望着儿子,然而李壬神色坚定。
心中竟莫名觉得应该相信他,但身为人母,保护后代的本性盖过了所有。
“别说了,这几天你不许出门,那家伙若是找上来,有我对付!”南乐说完转身便走。
“啪”一声,木门在眼前轻轻震颤,李壬心头有些感动,但决定没有丝毫动摇。
自己要面对张豹,不光因为那金貔貅。也为了惨死的邱小四,甚至为了,梦中插入自己胸口那一刀。
还有,若逆运功法,绘制道纹成功,李壬直觉,自己的两种法术应会产生质变。
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半碟煎豆腐、半碟蒸腊肉。
“自从僧伽蓝寺闭寺后家中一个多月没生意了,今天特地给我蒸了肉,娘应该是怕我受了惊吓……”
腹中“咕咕”声响起,李壬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晚饭。
“不能再拖,说不定明日张豹便会找上门来。”李壬皱着眉头,其实自己也是在冒险。
但得了这夺灵秘术传承。
人族道途断绝,就连感应大道的机会,都是夺自旁物。一个“夺”字,甚至在李壬脑中散发出血淋淋的腥味。
若不夺,又怎么踏出那一步。
“夺灵秘术,仙人。这仙人……跟贼寇又有何区别,争抢厮杀,逆流而上,这便是仙途吗……”李壬呢喃自语。
“这和我以前想的,不太一样……”
……
幽深的大院中,有一处偏房,这偏房外面看去并不起眼。
吱呀——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来,在门上敲了三下,木门发出“咚咚”的极有质感的回响,竟是楠木所造。
非大富之家,用不起楠木,此树巨大,生于深山老林之中,只有将其砍断后放入河中顺流而下方可运出。而因伐树凶险,山流亦湍急,往往百人入山,归来者不过数十。
小厮敲门后,一个浑厚如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进来。”
小厮连忙推开门,到屋中那魁梧之人面前低头小心翼翼地说:“豹爷,今晨那人的消息打探清楚了,是南占开嫁出去的三女南乐之子,听人说……”
小厮有些吞吞吐吐,张豹皱眉道:“有话快说!你是我亲信,我还会怪罪你不成?”
小厮当即道:“豹爷,您怕是中了那小子的障眼法,我听当时在场的人说,您的宝贝是他从怀里掏出来,却嫁祸给了刘二……”
“这么说,我是被耍了?”出乎意料的是,张豹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眼神里涌上了惊异与凶狠。
小厮忙道:“豹爷,那小子使的只是下三滥的把戏,不如让我带人去教训他一番!”
“不必!”张豹一挥手,“你先退下罢。”
小厮抬头正想发问,却看到了张豹满含凶光的眼神。
“南家的人又如何,我亲自去会会他!”
……
长夜幽幽,一灯如豆。
桐油灯,灯光闪烁,褥子上盘腿而坐的少年脸色苍白,明暗不定。
“虽然今日伤了本源,时机不便,但逆绘道纹之事,一日都不能再拖!
此时,李壬正压抑着今日反噬所带来的胸口不适,缓缓引导着这一丝木灵寒气。
“一定要成功!”暗下决心,默诵口诀。
功法逆运,冰线又在体内游动着,缓缓爬到胸口,李壬顿时感觉一阵清凉,下午反噬受的暗伤,似乎被抚平了几分。
冰线再次在胸口冒出头来。
李壬小心翼翼提防着,一旦虚空热流出现,就会立马将本源冰线收回体内。
然而周围并无异样,李壬甚至感觉到冰线如有灵智般,有些雀跃开心,虚空中一丝丝阴气,汇聚拢来,修复着今日下午的损伤。
“看来没猜错,果然在子夜时分可以成功。”但李壬没有继续,而是将木灵寒气收回体内。
他起身偷偷打开门——他要去乱葬岗。
既然逆绘道纹这一步,没推断错误的话,天地间的阴气对此法有助益,那么在阴气汇聚之处,想必成功几率更大。
来到院中,蹑手蹑脚走到一丛篁竹后面,这儿早垫好一摞砖,墙头青瓦也被扒拉开了一尺空当。
李壬几次夜晚偷跑出家门,便是靠这个。
……
僧伽蓝山,乱葬岗。
乱葬岗离斜星村没多远,李壬很快便走到这儿。
月色如霜,坟地里笼着一层薄薄的白烟。坟头错落,一些新坟前还有没烧透的纸钱,在冷风里不时飘动。
二十年前,大承王朝在干戈剑戟下立国,这片坟地也是在那时候越来越大。
李壬神色毫无畏惧,脚步沉稳地走着。
“哪处阴气比较重呢,似乎都差不多的样子……”
乱葬岗除了坟堆,便只有零星几株爬满古藤的枯树,几只乌鸦静静地立在枝头。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也没分辨出哪处阴气浓重,心中虽还是犹豫纠结,却不想再拖拉,寻思随便找一处坟头便好。
忽然,李壬觉得身后有些异样,刚想回头,耳边竟听到一阵曲声。
“这乱葬岗半夜怎会有人唱曲?”李壬讶异,转头循着声音传来方向一看,那边小山包后头似乎有些微光。
“半夜过路的人?不像,难道终于给我遇上鬼物了?”
李壬虽觉得渗人,又想了想若真撞鬼了,自己好歹有些法力在,还不算全无反抗之力,而且本就是来找阴气重的地方,怎么也没有逃避的道理,便大步往那边走去。
走近几步,曲声已能听清一些,是个女人在唱着戏,虽有些诡异,却十分动人。
“折柳别君西山暮。几度思量,功过都尘土。伤心总为愁难诉,日夜消磨断肠句。”
哀声如一曲幽笛,传彻乱葬岗。
“去年彩堂春宵度,铜镜依然,朱颜作白骨。每把多情相思负,呀——人间好梦留不住。”
女声到此戛然而止。
李壬饶过山包,眼前出现一座孤坟,白烛烛焰晃动,满地纸钱。
一个脸色苍白,穿着大红凤袍霞帔,头戴银钗金钿的女人,坐在墓碑上,对他一笑。
“哎呀,少年,你说,情这东西可害人不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