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三姐弟的哭声凄历的让人无不心酸。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紫苏都不曾忘记这个差一点便毁了她们一家人的夜晚。没有忘记,陶家村那些伸出援手的人,也就是这一刻,紫苏终于相信,“人性本善”这四字。
“陶赖子,你要脸不要脸?”秀才娘子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指着陶八水,怒声道:“你婆娘说的话你听到了?紫苏她娘半夜三更约你来,就是为了给你吃粪啊!”
“陶赖子,”陶定有家的婆娘也挤了上前,指了着陶赖子的婆娘道:“狗蛋他娘,她孤儿寡母的,你们给人一条活路吧。”
陶定有家在陶家村是大户,陶赖子这些年在村子里,谁家都沾惹下,可就是不敢惹他家,就是因为陶家三兄弟个个都强悍。这也就连带着他家的婆娘平时有个什么事,也敢大声嚷几句。
既是连陶定有家也站出来说话了,旁的人从前吃过陶赖子亏的便也跟着纷纷附合。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陶八水和他婆娘。
“紫苏,你家是怎么惹着这个赖子了。”陶打铁的媳妇想着,自家男人同三弟多少有个师徒名份,便上前拉了紫苏轻声道:“你跟婶子说说。”
紫苏停了哭声,指着陶赖子道:“婶,他说要我们家四妹给他家做童养媳,我娘没同意。”
陶打铁家闻言便“啐”了一声地上的陶赖子,陶家村的人穷是穷,但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也不会将自己家的娃儿送给别人作贱,更别说是陶赖子这样的人家。
“陶赖子,紫苏说的可是真的?”
不待陶赖子开口,他家婆娘“嗷嗷”的叫了起来,指了着紫苏道:“是又怎么样?我还道为什么不同意,原来是留着我家男人好给自己用。”
紫苏看着急得脸色发青,嘴唇直哆嗦却是说不出一个字的陶大娘,暗暗的叹了口气。就陶大娘这小白花,怎么跟这个这个杀猪户出身的女人斗!
“他婶,你空口白牙没的乱说。”紫苏挣开陶打铁婆娘的手,冲到屠夫娘子身前几步,抬手指她,道:“村子里谁不知道你是个凶悍,管自家男人跟管儿子似的,你家男人半夜三更摸了出来,你会不知道?你知道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才来,是为什么?根本就是你们心怀不轨,想要毁我娘亲名凶,逼死我娘,好作贱我姐弟三人。”
紫苏这一段话说得是又快又爽利,声音虽是稚嫩,但却句句铿锵有力,将今夜的闹剧总结为,陶赖子一家挟私恨而报复,用心实在是险恶至极。
“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紫苏瞪了那粗壮的像山一样的婆娘,大声道:“歪瓜配裂枣,你家陶赖子这样的人,也就你这猪婆当个宝。男人死光了,我娘也不会搭他一眼。我告诉你,下次再敢摸我家门上来,我让他竖着来,横着出去。不信你就试试。”
“你个小蹄子,”屠夫娘子何时吃过这种亏,更别说是被个小孩指着鼻子骂,从地摸了起来,便要冲上前教训紫苏。
吓得紫苏连连后退,她可想像不出被这女人抓在手里会是什么结果。
“住手。”
一声闷喝响起。
下一刻,便看到长得壮实墩厚的陶成海黑了张脸走过来,对着他爹和他娘便喝道:“还不嫌丢人是不是?回家去。”
陶成海是陶八水的大儿子,为人却不实陶赖子,性情很是憨厚,往日里话也不多说几句。但性子却是个倔强的,犯起驴脾气来,连陶赖子也敢打。是故,在这个大儿子面前,陶赖子反到是像个做儿子的。
“驴蛋啊,”屠夫娘子看到陶成海立刻“哇啦啦”的喊了起来,“你爹和你娘被人欺负了,你可不能不管啊。”
众人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这都把人孤儿寡母欺负成什么样了,还说是别人欺负她!又想到这陶成海的驴脾气,生怕他犯起浑来,便有人轻声说道起来。
“成海啊,事情可不是像你娘说的那样。”陶秀才上前持了陶成海,语重声长的道:“成海啊,给你陶大婶家一条活路吧,乡里乡亲的,别把事做绝了。万一大弟哪天回来了,肯定是不依的。”
陶成海便抬起头看向说话的陶秀才:“秀才爷爷,我明白的。”
陶秀才点了点头,拍了拍陶成海的肩,叹了口气,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紫苏啊,好好劝劝你娘。”
“是啊,紫苏啊,好好陪陪你娘,乡里乡亲的,你娘的为人,大家都信得过的。”
紫苏点了点头,领着三弟和四妹将众人送了走,又走到呆若木鸡的陶大娘身边,轻声道:“别难过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陶大娘木然的回头,目光落在紫苏和三弟四妹身上,浑浊呆滞的目光里猛的闪过一抹冷意,那是一种痛恨的寒意,看得紫苏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便揽紧了三弟和四妹,背脊挺得直直的漆黑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瞪视着陶大娘。
“我没事。”
紫苏点了点头,“那你进去歇着,我带着三弟和四妹把这收拾下。”
陶大娘点了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
小院里便只散下紫苏姐弟三人,还有怒目瞪着陶八水夫妻二人的陶成海。
“回去,再让我看到你们来招惹她们,你们试试。”
“你个小兔崽子,到底谁是才是爹?”陶八水一蹦老高,可在看到陶成海猛的攥紧的拳头时,连忙吱唔了转身便朝外走。一路骂骂咧咧的说道:“老子这是为的谁,你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陶成海又看向他娘,默了一默,轻声道:“你要真为我和弟弟们好,就别再做这种烂糟事了。”
屠夫娘子嘴唇动了动,半响却是黯然的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
紫苏让三弟和四妹一起抬了水桶出来,冲洗地面。
陶成海看了看,稍倾走了过去,探手去拿三弟和四妹手里的水桶。不想,三弟和四妹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四妹更是“啐”一口痰吐到他脚边。
“回去吧。”紫苏站在三步外,看了陶成海,轻声道:“谢谢你肯帮我们,可他们终究是你的父母。”
陶成海黝黑的脸上便有了一抹浓浓的悲哀的神色,但紫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同情别人,因此,她话说完,便对三弟和四妹道:“快些收拾吧,明早还有事干呢。”
姐弟三人就着月光打扫起来,在三弟一盆水泼到陶成海脚上后,陶成海终是耷拉着脑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