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像圆盘一样挂在天边,霜白的月光在地上洒上一层浅浅的银色。
夜色下的小村,除了偶尔的响起一两声的狗吠之声,便是间或响起的婴孩啼哭之声以及大人的喝斥声。再往后,月向西移,在云层中穿进穿出,天地间便慢慢的暗沉下来。
在这片暗沉中,却忽的响起两个稚嫩的话语声。
“二姐,他真的会来吗?”
“会的,再坚持下。”
“好的。”
时间安静的流逝,月亮也整个的躲进了云层再不肯露出半边脸,便在这时,一个模糊的身影偷偷摸摸的从不远处摸了过来。
“二姐……”
紫苏一把捂了三弟的嘴,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出声,我让你泼的时候,你就泼。”
“嗯,我知道了。”三弟亦同样的压低声音。
约摸过了半刻钟的时间,黑影已经摸到墙根下,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番,下一刻,便抬手去推关不严实的木门。
屋子里的紫苏在黑影的手摸上木门的那一刻,猛的将门朝外一推,耳边响起“哐”一声,她也来不及细看,只对三弟大声道:“三弟,快泼他。”
“哎。”三弟应了声,下一刻手里的屎勺子,便舀了满满一勺子屎尿朝着那个正从地上挣扎起来的人兜头兜脑的泼了上去。
空气中立刻便弥漫起一股恶臭。
“啊,你个兔崽子敢拿大粪泼我,让你娘知道了……”
紫苏闻言二话不说,回头拿了木桶里的另一个略微细小的些的勺子,满满的勺了对着正跳手跳脚满嘴胡言的陶八水泼了过去,一边泼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抓賊啊,有賊啊!”
“我不是,是你娘约了我晚上过来的。”
陶八水连忙跳了起来,大声喊,想要压下紫苏的声音。
不想,屋子里忽的便亮起了火把,陶大娘横眉怒目的站在那,她的身侧,四妹手里拎了个跟她人差不多高的铜锣,眼见陶八水看过来,四妹拿起手里的棒椎猛的敲在铜锣上。
“当”悠长清脆的铜锣声瞬间传得老远。
“乡亲们快来啊,陶赖子又不干好事了。”
三弟和四妹扯了嗓子在那喊,陶大娘接了三弟手里的屎勺子同紫苏一起,不停的往外泼。泼得陶八水只顾跳手跳脚躲,那些诬赖人的话愣是说不出一句。
不多时,离得最近的陶有田和陶秀才家都走了人出来,再稍后,陶定有,陶打铁,朱篾匠都陆陆续续赶过来。
而这会子,陶八水整个人都已经被里外泼了个透湿。正脸红白青的瞪了陶大娘和陶紫苏,想要张嘴说话,可一看到紫苏微微扬起的手,便紧紧的闭了嘴,适才他急着喊话,便吃了好几口,这会子恶心得肠子都想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陶秀才上前看着儿狼狈不堪的陶八水和严阵以待的陶大娘几母子,蹙了眉头道:“出什么事了这是。”
“秀才爷爷,”三弟早前便得了紫苏的嘱咐,闻言连忙上前,哽了嗓子道:“我家好不容易养了一窝兔子,这陶赖子便想半夜里给偷走。幸好,被我们发现了。”
“我……不是,呃……”
陶八水才张嘴,便被自己身上的屎味给熏得作呕,急得他直往陶秀才跟前凑。吓得个陶秀才一蹦老远,捂了鼻子,没好气的道:“别过来,有话站在那说就行了。”
“你不是?”紫苏“哐”一声,扔了手里的屎勺子,几步走到陶秀才跟前,指了陶八水道:“你要不是打我家兔子的主意,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我家来干什么?”
“我……是……呃……”
陶八水再也受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酸水,这一吐便连二连三的吐了起来。
“你承认了!”陶大娘上前指了陶八水,“陶赖子,你还要脸不要脸,我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这般艰难,你这是想要逼死我们是不是?”
陶打铁和朱篾匠都得了紫苏的话,兔子一出窝就要送他二人的,又觉得这陶八水也太不是个东西,人家孤儿寡母日子本就难过,有上餐没下餐的,好不容易老天眷顾,逮了只活兔子,还要被这赖子给盯上。
“我说陶赖子,你家娃儿也大了,你就不能给他们积积德啊。”陶打铁嗡声嗡气的说道。
“是啊,陶赖子,你这不是要将人孤儿寡母往死路上逼吗?”
朱篾匠两兄弟也开了腔。
一瞬间,指责陶八水的声音便越来越响,陶八水有心想耍赖,往人身上窜,可才站起,鼻腔里便是浓浓的臭味,他又“呕呕”的蹲了身下去吐个不停。
“去请了村长来。”陶秀才沉声道,“往常你在村里耍横使赖,也就算了,可她们孤儿寡母的,你也下得了手。”
陶家村除了村长,最有名望的便是陶秀才了。
村里凡是家里有娃,条件允许的,都是陶秀才给开的蒙。乡里人虽说没什么学识,但尊师重道还是明白这个理的,便是陶八水家的几个儿子,名字也是请的陶秀才给取的。听陶秀才说要去请村长,心里一急,连忙站了起来。
“没有,我真没想偷她家兔子。”
“那黑灯瞎火的不睡觉,来我家干什么?”
紫苏往前一步,迎了陶八水一对黑漆漆的眸子定定的盯着陶八水看,大有,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她便不罢休的样子。
陶八水由不得便想起紫苏拿刀砍陶二郎的样子,心里一虚,脚便软了软,“我……我……是你……”
正在陶八水要说出,“是你娘约我来的”话时,冷不丁的便响起一声破锣嗓。
陶八水家的那个屠夫娘子,远远的便嚷嚷了起来,“我打死你这两个不要脸的,你个死狐狸精,你想男人想疯了不是,我家的这个赖货,你也要勾引。”
紫苏眉眼一蹙,她一个晚上拿话挤兑陶八水,就是不让他说出那句诬赖的话,要知道,这个年代,特别是这样闭塞的山村,作风问题那是要命的,常言说寡妇门前事非多,不管陶大娘有没有做,往她身上泼了这脏水,个性软弱点的怕是都活不了。
想到这,紫苏不由便担心的看向陶大娘,但见,陶大娘先是涨红了脸,气得身子直打颤,下一刻却是重重的抿了唇,不由分说的拿起屎桶里的勺子舀了一勺粪,几步跑了出去,对着骂骂咧咧的屠夫娘子便泼了过去。
“你这个满嘴喷粪黑心烂肝不得好死的恶婆娘,拿这粪水洗洗嘴去。”
屠夫娘子冷不防陶大娘会泼一勺粪过来,躲避不及的情况下,便被泼了一身,因着骂骂咧咧走路,还真就吃了满满一口。下一刻,“嗷”一声便趴在地上吐了起来。
紫苏见机,连忙走到陶秀才跟前,“哇”一声哭了起来,“秀才爷爷,他们不仅是要我家的兔子,还要我娘死。”
紫苏一哭,三弟和四妹便也跟着扯了嗓子哭起来。
一时间,寂静的村庄里,撕心裂肺的哭声响砌天宇,只将村后林子里的鸟也给惊得飞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