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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伤是怎么回事?”若说其他的伤口都是细密的碎瓷片扎进皮肉所致,那么这个伤口是怎么回事?看这伤口,只怕要剜去腐肉,取出异物,敷上上好的生肌活骨的药,才有望复原。而且,看这伤口,已经感染,只怕要治好,要颇费一番功夫。
北辰卿敛目,抿着嘴不说话,喉头滚动了几下才犹豫着开口,“这个不要告诉歌儿,我怕她担心。”说罢他抬头竟然略带着祈求之意地看着沐青。
沐青犹豫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终是无奈地低声说到,“我答应你。”沐青说完便从药箱中拿出一柄匕首,用烈酒浇了一番,在烛火上烧灼了一会儿,从药箱中拿出麻沸散,正想给北辰卿使用,却听得北辰卿轻声说了句,“不用。”
沐青目中一闪而过的赞赏,遵循了北辰卿自己的想法,并没有给他使用麻沸散,匕首在空中曳开一抹亮丽的光,不过眨眼之间沐青就动作利索地剜下了北辰卿腿上的腐肉,放在了一旁的托盘之内。他知道,自己动作若慢几分,北辰卿的痛楚便会增加数倍。
北辰卿自始至终,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腮帮子紧咬,用力到能隐隐看到嘴角微微抖动的青筋。额头不过一会儿就已经渗满薄汗,面色白如银箔,身子更是绷如一张满弓,微微抖着,看得出来,他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慕挽歌不知道自己在那边等了多久,她的心高高地悬在嗓子眼,只听得沐青轻道了一句,“一切都妥了”的时候她的心才稳稳落回胸腔。
她缓步走到北辰卿床前,看着床头托盘里放着的许多带血的尖利碎瓷片,她蹙紧了眉头,究竟是谁这般残忍,竟然将这么多的碎瓷片生生扎入他的腿中?
北辰卿体力已经透支,懒懒地躺在床上,呼吸轻浅得好似随时都会断了一般。他面色苍白如纸,微微歪着头,对着慕挽歌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意,“让你担心了。”
慕挽歌抿了抿唇,此刻竟然不忍开口再问他受伤一事的缘由。他身份尊贵,虽是个不受宠的,可毕竟嫡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谁敢明着给他下套子,这一事,只怕与皇后和皇上脱不了关系,可太后寿宴上,看得出来皇后对他是真心疼爱,所以,这事多半是皇上所致。
他此刻想必心比之肉体更痛,既是如此,自己又何必去揭他的伤疤?
沐青对着北辰卿细心地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并且写了几副药方,唤进来一个沉稳可靠的宫婢,事无巨细地耐心说了这些药怎么煎,怎么服用,切忌和那些食物搭配之后就带着慕挽歌走出了容华殿。
北辰卿苍白的唇一勾,一双如同碧海蓝天的眸子虽然看不见,却紧紧地锁着慕挽歌渐行渐远的身影。
一出宫门,两人便上了候在宫门口软轿,由四个轿夫抬着便直往慕将军府而去。
沐青微微瞥头瞧了一眼自从容华殿中出来就一直沉默寡言的慕挽歌,声音温和如风:“看见了心里难过?”
“嗯,还有心疼,我觉得那般一个男子,不应该被那样对待,命运对他太不公。”慕挽歌也不否认,直视着沐青温润如水的眸子,只觉得浑身都像泡进了温泉一般,温暖舒适。
“你,喜欢他?”沐青这话问的有些小心翼翼,一双温和得无波无怒的眸子静静地瞧着慕挽歌,看着她瞳孔中倒映着的那个神色不明的自己。
慕挽歌敛眉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意味不明,“沐神医真是说笑了,挽歌何德何能?那样的人,挽歌自觉配不起。”他应该有更好的女子去珍惜他,一个温暖如同洵洵春风,明亮如同六月骄阳,干净如同潺潺山溪的女子,也只有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的暖,他的纯,只有那样的女子才足以照亮他自小便一片漆黑的天空。
她慕挽歌,一直想的都是如何算计别人,如何将那些负了她,害了她,伤了她的人一步步推向地狱。她的手上注定会沾满鲜血,她注定会成为一个夺命的魔鬼。
魔鬼又怎么能奢求去配天使呢?
他太干净,手上不沾一滴鲜血,而她太脏,现在手上就已经背负了三条人命,青铃,碧纱,还有小绾……以后只怕还会更多。这样的她注定只能找一个更加心狠手辣的魔鬼来匹配才对。
“你以后可以唤我沐大哥。”沐青轻声说了一句。慕挽歌一怔,感受到沐青期许的目光,慕挽歌便也爽口应到,“好。”
沐青温和一笑,刹那春风拂面,冰消雪融。他伸手轻轻地把上慕挽歌的脉,眯眼思忖了一会儿缓缓说到,“你气血两虚,身体瘦弱,我昨夜给你的药丸你没服用?”
慕挽歌面色一红,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沐青的手中抽出,干笑着打着哈哈,“那个我不知该如何服用,所以也不敢妄用。”
沐青轻唔了一声,面色从容地淡声应到“怪我昨日没交代清楚。”
沐青说着抬眸定定地瞧着慕挽歌,声音温和如同细雨,“上次我见你葵水来时面色苍白,额渗冷汗,手足冰凉,依你的情况,这药丸你应当在来葵水之前的四天开始服用,饭前服用,一日三次,直至七天。按照你的日子来看,今日你就该开始服用了。”他语声平缓无波,面色更是一片从容淡定,慕挽歌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这种女孩子的私密事,他怎么就这么从容不惊地说出来了?
而且,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就在这段时间了?
若是让别的人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慕挽歌只觉得那人是在耍流氓,可……慕挽歌轻抬眼睫,扫了一眼面色温和,无波无澜的沐青,硬是无法将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同流氓两字联系起来的。
“你可听清我说的话了?”沐青见慕挽歌端坐在对面,不发一言,以为她走神,不由得温声问了一句。
“嗯。”慕挽歌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有些躲闪。她虽是两世为人,可也从未遇到这种情况。他不过一次就已经记住了自己来葵水的时间了么?这该是说他有心还是……
慕挽歌隐隐觉得脸颊有些臊得慌。
沐青也察觉到了慕挽歌的不自然,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身子微微往后一躺,拉开了同慕挽歌的距离,他耳根子也隐隐泛起红意。
“我一时身为医者的毛病又犯了,倒是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咳咳,刚才言语多有冒犯,你……”沐青白玉般的脸庞隐隐热意蒸腾,他话语顿时也变得有些不流畅了,言语之间颇有些尴尬的味道。
“沐大哥这是关心挽歌,挽歌又岂会不领情。”慕挽歌轻笑一声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沐青闻言,嘴角微弯,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两人这一番言语间,软轿已经到了慕将军府前。两人相继下了轿,打赏了轿夫一些碎银之后便一前一后地向着慕将军府走去。一到前厅门口就听得慕高枫怒如洪钟的声音。
慕挽歌转眸看了一眼沐青,沐青心领神会的一笑,转身便径直向瀚轩阁走去。慕挽歌抬步向着前厅走去,一进去便看见慕绝尘挺直脊背地跪在地上,身周茶盏碎了一地,茶叶渣子泅开的水渍更是染湿了慕绝尘的袍角。
慕高枫抬目见一个面容有些陌生的下人抬步就直往这里走来,面色更黑,正待发怒,却见那人冲他眨了眨眼,他仔细一瞧,这才认出来人真是慕挽歌。
“父亲,发生了何事?”慕挽歌走到慕高枫的面前,看着他气得通红的脸,扶着他在凳子上坐下,贴心地为慕高枫捏了捏肩:“什么事情惹得父亲这样生气?”
“哼!”慕高枫冷哼一声,抬手怒指着跪在地上的慕绝尘,声音携裹着滔天的怒意,“还不都是这个混账东西!”慕高枫一提起慕绝尘就来气,声音也沉了八度,“昨日是蝶儿的大喜之日,他这个身在哥哥的做得倒好,自己代替妹妹与北辰烈圆了房!”
慕高枫话语一出,慕绝尘俊脸一白,身子僵硬如同铁板。
“什么?”慕挽歌小嘴微张,面上尽是一片吃惊之色,她迟疑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到,“五殿下昨日竟是没有回五皇子府么?那四妹妹……”慕挽歌说到后面时语气已经含上了担忧之意,一切都表现得完美,所以情感都像是发自肺腑。
“哼,那个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当初不让她嫁,她还当是我千方百计地要阻挠她的幸福!”慕高枫面上怒意浮沉不定。
话音一落,他利眸一转就盯上了面容苍白的慕绝尘,话语冷厉,“你与北辰烈在衣香楼那等下作地方行那龌蹉之事,你不觉得丢脸?”慕高枫说到这里嗤了一声,声音嘲讽,“龙子虎将,好一个龙子虎将,依我看,是龙子龟孙还不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