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1）章 故乡

我在我外婆的墓前放下我精心挑选的花束，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么多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的感觉了，一时间竟然百感交集。

我看着那块小小的墓碑上的照片，一个目光柔和慈爱的老人微微的笑着，这曾是我一整个童年里最美的画面，那个我最爱的老太婆啊，现在就安睡在此，只与天地自然为伴，不与世间众人成行。

我缓缓的蹲下身，坐在地上，伸手轻轻拂一拂墓碑上的灰尘，“外婆，你好吗？我回来了。”

“我……很想念你。”

“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看过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皱皱眉，说不下去。

蔚滨也坐在我身边，他搂着我的肩膀，侧脸轻贴着我的鬓角，“纯粹，外婆那么爱你是舍不得你受委屈，不忍看你不开心，不会怪你的。”

我笑笑，外婆当然舍不得她的小叶子哪怕有一点点的不舒心不顺意，她的宠爱给了我无限矫情骄纵的权力，我有多爱她我就有多爱自由，“谢谢你肯陪我来看我的外婆。”

他凄然一笑，不知怎么的眼里的苍凉酸楚全都涌出来，四溢蔓延，他是那么的透明，什么情绪都可以自然流露，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一紧，他摇摇头，“纯粹，别跟我说谢行吗？”

我笑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我伸手去擦，越擦越是止不住，流吧流吧，外婆，你说为什么你走了之后我的世界就亮不起来了？是不是你的光芒太盛我就感觉不到别人的好了？

外婆，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还是我一旦在意对错就已经错了，那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

这个问题，时间能解决吗？

我双手捂着脸，“其实我就是害怕一个人来，我害怕了。”

蔚滨叹口气，把我的手拉下来，轻轻的抱着我，“如果这个世界你都怀疑，那么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唯一信任就是你，所以我想谢谢你，谢谢，好在还有你。我也想说对不起，我们只能是朋友，我爱不起，我最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

我就这样坐在外婆的墓前，风掠过鬓边的发调皮的拽起一缕再慢慢放下，乐此不疲，就好像小的时候那些夜晚，我从她的臂弯挤进她的怀里听她给我讲故事，我童年最纯真的回忆最美的念想。

我的念想和想念都在这里，原来我还有故乡，我以为外婆不在了，我的故乡就没有了，但那哪里是能够说没有就没有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啊，我甚至有点高兴有点庆幸，我有勇气回到这里来，看一看我的老太婆，找一找我的故乡，寻一寻我的念想。

时间不早了。

“老太婆，我走了。”

“我以后一定会常常来看你的。”

“我保证。”

傍晚，我和蔚滨从公墓往回走，“我们找个地方把车停了吧，我想回去看看老房子，小巷太窄车开不进去。”

“好。”

我们一路走进与我记忆一一重叠的街巷，十多年，不见旧人依稀笑脸，只有新人朝气蓬勃。

这温润的南部小城，养育了外婆那样灵慧贤淑的美丽女人，也养育了母亲那样蕙质兰心的秀气女人，也包容了我这样随性恣意如同脱缰野马的顽劣女子。

走到老宅的房门前，大门上着锁，锈迹斑斑，我双手放在风衣的兜里仰头看，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所措。

街巷空旷没有人经过，连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我叹口气，大概是因为晚饭的时间大家都在享用美味的晚餐吧，风撕下黄昏的片段然后跌碎成万家灯火，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只是这盈盈闪烁的万家灯火，独独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

“你带钥匙了吗？”我转过头问蔚滨。

他正贪婪入迷地看着这如画的老宅水巷，听见我说话才回过神，“啊？什么？”

我看他那迷茫的样儿一乐，“你带没带钥匙或者什么能打开这把锁的东西？”

“我没有这里的钥匙啊。”

我无奈地摊开手掌，伸到他面前，“那把你的钥匙串借给我看看。”

他从兜里掏出钥匙串放在我的手上，我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选择了其中一个细长的钥匙，在门前的大锁上来回捅咕了两下，没开，我甩甩手，怎么回事？

蔚滨在我身后轻咳两声，左右瞧瞧，过来站在我旁边，“用不用我作掩护？”

我还真就伸着脖子两头瞧了瞧，没有人，一望到头的青石板路上连片落叶都见不着，以前还有猫猫狗狗的乱跑，现在还真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我不禁抖了一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相信我的实力。”

我继续专心致志的跟这个锁作斗争，30秒之后，大门上的锁轻微一声响，开了，蔚滨惊讶的瞪着眼睛，“你还真会？”

我拿下锁，缓缓的抬手放在大门上，稍稍一用力，门被推开发出声响，我带着蔚滨进去，他应该是没有见过这样古老的南方水乡老宅，仔细的用手摩挲着墙壁上的每一块砖石，看得入神。

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回来，我应该早一点回来的，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些竟然想起一句话，我拥有的都是侥幸啊，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我又用手里的那个钥匙在房子的门前鼓捣了两分钟，房门锁也被我打开，一进门满眼白色刺的我的眼睛疼，我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睛。

慢慢的睁开眼，蔚滨站在老房子的正中，我看着他的背影发楞，他转过身来，“纯粹，你小的时候住的就是这个房子，这个地方就是你的故乡？”

“嗯。”

“你多幸福。”

我微笑，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看他立在这老旧的宅子里，风俊儒雅的让人想到临风而立，手持书卷的朗朗君子。

我走进去把所有的白布全部拿下来，老宅一尘不染，我想应该是前一阵他们回来的时候全部打扫收拾了一遍。

“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老的房子，我以为有粉墙黛瓦，错落庭院，小桥流水的地方，一定会养出一个温婉可人，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没想到……”他眼神上上下下的到我身上扫视，想接着往下说，却又打住没有说下去。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放轻松，逗我多说两句话，“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摇摇头笑起来，我让他自己看，走到卧室，揭下床上的白布放到一边，躺在上面，困意侵袭，我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梦乡，我刚睡着梦中的我就醒了。

我坐在房门前捧着一颗刚刚偷来的大芒果吃的正起劲，外婆从外面回来，她笑的那么温暖，让人浑身都暖暖的。

“外婆！”我扔了芒果跑过去就要去捧她的脸亲她，她温柔的拽着我的手按到水池下边给我洗手。

“我们小叶子今天玩得开不开心啊？”

我听着鼻子一酸突然就哭了，但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不开心，我就笑，一边笑一边拉着她的手答非所问，外婆，我很好，有很多人喜欢我，一点都不孤单，但我离家出走了，还走的很彻底，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也找不着一个可以回去的理由。

我现在在厉北，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个城市，你一直跟我说要走出去看看，你让我去厉北，你说这小地方容不下我的野心。

外婆，我走出去了，见惯了世态悲欢，聚散离合，厌倦了乱花迷眼、歌舞升平，经历了生死和刻骨铭心，这大千世界啊还真是让人伤心。

她抱着我，轻慢温柔的拍着我的后背哄我，“小叶子啊，不要哭了，不哭了，还有我，我在你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嗯。”我窝在她的怀里，这怀抱真的前所未有让人的安心。

嗯完了之后才明白过来，“外婆，这不是真话，你给我讲个故事再走吧，好不好？”

“有一个人，他很喜欢小叶子，真的很喜欢，想娶她一辈子陪着不离开她的那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喜欢的那种喜欢。在小叶子还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就喜欢，那个人鬼使神差的跟着她去了好多地方，但她实在过得太好太幸福，那个人觉得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好的话，他就不应该去打扰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介入她的生活，然后他就心灰意冷的走了，没想到他走了之后小叶子就出了事，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小叶子出事，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好的英雄救美，趁虚而入的机会。”

一声轻笑，温柔的滴水，“正当那个人悔不当初的时候，小叶子就回来了，来到了他身边，但她还是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她可真清冷真凉薄无心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有时候都不带人气儿一样的，让人进退两难。你不能猜她不能逼迫她更不能跟她耍心眼，因为这些都逃不过她的眼睛都是徒劳，那个束手无策的傻子，就这么跟在她的身后等她发现他然后转过头。或许小叶子已经发现他的存在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外婆的侧脸轻轻贴着我的脸，把我搂的紧紧的，“我们小叶子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能纯粹一点？”

那个声音忽然变得好遥远，“你有心魔，现在已经有人能帮你除了心魔，好好珍惜他，外婆走了。”

“别……”你还没教我什么是珍惜……

我慢慢的醒过来，鼻翼间都是浅薄荷阳光的味道，好暖，我痴迷的抓紧这温暖，脸埋在一个有魔力让人情不自禁沉溺的臂弯里不肯放开手。

我突然清醒，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飘摇，我对自己身处的环境极度敏锐，一下睁开眼睛，我真的在一个人的怀里，我顺着黑色的衣服往上看，那个闭目养神也忍不住散发光芒的人，那张风华绝代的脸，眉头紧蹙，我一个激灵，钟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