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肯定会有一段时间见不到唐婉丽了,不仅见不到唐婉丽,连父母也见不到了,但愿这只是暂时的情况。
参加这次考察活动,本来是玩票性质,却意外发现了白虎之巴的踪迹,这还不仅仅只是一般的田野考古线索,而是看到了活生生的一群“古代”巴人。
要是董老师知道了,会有多么激动?
可是,我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仍然前程未仆。而且在这黑暗的洞室里,生物钟完全不起作用,周身酸痛,软弱无力。
但听觉却变得灵敏,思维也还清晰。
正坐在石床上发呆,感觉到远处移近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来的是一男一女,依然是“昨晚”那两个人。男的将火把插入石臼恭立门旁,女的则提了个带盖的竹篮。竹盖揭开,香气袭来,里面是两个饭团和一大块羊肉,土碗中盛着羊奶。
看样子我的待遇已有所改善。
女子将饭盒递给我之后便站立在床旁,看着我吃完,收拾东西的时候碰到了我的手,触电式的缩了回去,急忙低了头,将竹篮提上匆匆离去。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人,但不知是否前日领路的那两个。在我看来,他们的相貌都差不多。这次他们手中只有火把没有武器,我的安全感又多了几分。
在两人的引领下穿行于黑暗的洞穴之中,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洞穴路道做过简单的人工处理,顶部有三根由竹子连成的管道通向洞子各处,我已经猜出其中最粗一根应该是通风用,另外一根应该是通水用的吧,看来这些穴居人还用上了“自来水”,可第三根管子做什么用就猜不到了。某些地方还有一些刻画的符号,大多都是手的造型,有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的,难道是道路指示?
不多一会儿,我们来到先前那大厅。/这间大厅的台地上多了一个人,是一个女子,站在巴王身旁。
她的装束与其他女子大不一样,长长的头发上有一个发箍,上面插了几根彩羽,有点像哈萨克女子的头冠。眼睛很大,浅蓝色,耳朵上吊两个巨大的铜环。脸颊上有两条鱼纹彩绘,衣裙也是绸缎做的,领口和袖口缝了皮毛,腰带部分镶了几圈小银袍。脚下穿了一双用细麻编制的露出五个脚趾头的怪鞋,鞋带在小腿上交叉绕了几圈后在膝弯处打了个结,既原始又时尚。
个子虽然不高,但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轻蔑中带有点惊奇,妖冶而摄人心魄。
“外来人,能听懂我的话吗?”大祭司突然发话了,用跟年轻人差不多的口音问我。
我的头转向大祭司的方向,犹豫该不该回答。年轻人在他后面轻轻地摇头,咳阖一声,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昨天父亲让他少跟我接触,显然有某种顾虑。假如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那么这种顾虑就会减低一些,我和年亲人就可以多一些机会接触。
于是我以茫然的眼神望着他摇了摇头。大祭司又用土语向我问了几句,这次我是真的听不懂了。
大祭司皱了皱眉头,与巴王商议了一会,对昨晚伺候我的男子吩咐了几句。根据对他的称呼,我判断他的名字应该叫格木。
格木领着我朝另一个洞门走去,后面还跟着个托木盘的麻衣女子,木盘中好像放着一套丝绸衣服。
他们这次将要带我去哪里呢?是要送我出洞吗?整天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我是多么渴望见到阳光,然而事情恐怕没这样简单,至少现在不可能。那么是要换一个住的地方?也不大可能。原本住的地方已是客房,换来换去也离不开山洞。会不会是要囚禁起来?这更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用不着换丝绸做的衣裳。
正在我疑惑不解的时候,格木领我在一扇木门旁停下来。
木门做工精细,对开的,有雕刻和铜环,推开木门,里面是一个冒着蒸汽的洞厅,靠洞厅内壁是一个大水池,洞壁上有一根竹管伸进来,冒着蒸汽的水正从竹管流入池中。
原来是个人工温泉,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虽然不能出山洞,但能在这样的环境里泡个温泉桑拿也不错,别想那么多,活在当下。
在我脱衣服的过程中,麻裙女子始终站在我身后,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因此我只得保留一条内裤下到池子中。
池中水略烫,滑腻腻的,有股硫磺味儿。麻衣女子则拿了一块麻巾和一块肥皂之类的东西放在池子边,然后脱掉上衣,只穿了个抹胸之类的内衣坐在我旁边,将我的头抬起来,放在她的腿上,两只手在我头上滑动揉捏起来,原来是在给我做按摩,这真让人赶到意外。
头部按摩完毕后,转移到肩部和后背,我完全放松下来,任由这半裸的女子灵巧柔嫩的手指在我身体上滑动,闭目养神。
不错,情况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危险暂时远离了我,可以轻松的想问题了:首先,青袍人是何来历?为什么蛮荒之地的巴国会有一个中原装束的大祭司?而且权力如此之大。其二,廪君是谁?听年亲人的口气似乎对他非常尊崇,难道还有一个更强大的部落首领?其三,那奇装异服的妖冶女子是谁?看样子地位也很特殊,是巴王的王妃呢还是女儿?其四,这洞穴的出口在哪儿?
这四个问题当中,最后一个问题反而不太重要了,现在人身安全已得到保障,知道出口是早晚的事,就是现在能立即回到外面原来的世界,恐怕还有些不情愿呢,有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过起来蛮不错的。
最主要是有这么多迷需要时间去破解,等到谜底完全揭开之后再想办法回去不迟。然后将这一发现公诸于世岂不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其意义绝不亚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时,名利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按摩完全身,我的主意也基本拿定了,站起身来,麻衣女子用麻布巾帮我擦干身体,穿上绸服,有点紧身,袖子短了点。
虽然没有镜子,但此时的我一定像个唱大戏的,十分滑稽可笑,原以为这些事情只能在戏台上或电影中出现,没想到今天降临到我的头上,而且既不是演戏也不是做梦,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又十分现实的事,只不过这种现实让人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出门的时候遇见青年人守候在门外,格木和女子已经退下。他看我这身打扮,楞了下神,接着笑了。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很英俊呢。”
“是吗?真谢谢您了。”
“你的衣服已叫人拿去洗了,过两天会有人送来,这是从你衣袋中搜出来的东西。”青年人将一只圆珠笔递过来,这是我拥有的除衣服之外唯一一件标志现代文明的东西。
“谢谢您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
“不用客气,今后还有许多问题向您请教呢。”青年人十分诚恳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求知的渴望。
“我也有许多问题要问你呢。”我两相视一笑。
“对了,请问尊姓大名?我姓楚,名罕宝,就是很珍贵的意思。”我们俩几乎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
“我叫皮兆寅,又叫小虎,就是象征带来光明的虎的意思。
“象征光明的虎,这名字很有意思,但愿你真是一只能够带来光明的虎。老实讲,这种黑暗的日子我们已经过腻了。”罕宝咀嚼着我的名字,像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走,我带你出去看看吧,想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当然,还不知道出去的时候我这眼睛能不能睁开。”
虽然以前学洗照片曾在暗室里工作过,但这样长时间处于昏暗中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