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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瑄离开临确城后第三日,南江雪命大将军南怀安留守北线,自己则领兵南下。
骑兵队率先抵达昆凌郡,直奔昆凌守备军驻地。
守备军参将谭蓬和参军楚里整队迎接,翼城太守樊通也率领昆凌全部主要官员早早到来,文官武将跪了一地,以示对南江雪这位北地宗主、靖北元帅的臣服。
“都起来吧。”南江雪也没多话,甩镫下马,叫了樊通走在自己身边,南江风、南江云和南江雨,以及几位北线大军团统领和一众武官跟在后面,径直步入了守备军中军议事厅。
楚里偷眼向队伍中看去,见到一身守备军将服的阔尔罕,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楚里与阔尔罕原都是黑旗燕京近卫旅武官,还曾发生过争执,楚里也没想到阔尔罕调任昆凌守备军统领后,会将自己要走,并辅助他治理军队。
而在这样的共事中,楚里也渐渐放下了对阔尔罕的成见,成了他的得力臂膀。
阔尔罕滞留南江云一事,楚里极不赞同,但也知道那家伙又犯了驴脾气,军中大都是粗汉子,又皆为下属,谁又能劝的动,于是他飞马请来了太守樊通。
也不知樊通跟阔尔罕都说了些什么,他的这位驴上官竟带着二公子只身去了临确城,令他这一阵子都提心吊胆。
一方面担心驴上官被南江雪一怒之下砍了脑袋,一方面担心昆凌军被当成叛军,届时他也只能以死为这支好不容易规整好的队伍挡罪了。
走在南江雪身边的翼城太守樊通也不比楚里好过多少,辖内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虽是军方所为,他这个一方大员也脱不了干系,而且……他忍不住又朝后看了看,似乎想穿过攒动的人群,看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在他禀报昆凌政务时终于现身了,素麻白衣,手捧官印,让樊通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苗书雁,翼城同知,北线茏甲军原统领叶枫之妻。
“苗书雁拜见大小姐。”苗书雁双膝跪倒于中军议事厅正中,将官印放置身旁,向座上的南江雪叩首行礼。
孝服将她衬托的越发苍白,说话的声音也像她整个人一样安安静静,冷冷清清,隆起的腹部令她在叩首时有些吃力,但她还是倔强地低压着身体。
南江雪缓缓站起了身,似有什么微微溢上了她的双眼。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聚焦在这两个女子的身上。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曾参加过一年多之前的那场婚礼,喜纸花烛,笑闹喧嚷,战功卓著的统领将军和才华横溢的翼城同知喜结良缘,依兰草场东升的红日里,他们的故事流传开去,成为很多青年男女心中的向往。
如今,将军获罪,尸骨不回,身怀六甲的妻子独自来至堂前,面对他们的“媒人”,也是斩了她丈夫的“凶手”。
“苗姐姐请起。”南江雪哑声道。
“担不起大小姐一句‘姐姐’。”苗书雁没有起身,神情和语气依然那般安静清冷。
“书雁!”
“嫂嫂!”
太守樊通和武官队列中的贺兰峻忍不住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众人的心中都有些发慌。
他们心疼这身怀六甲的妻子,又同样心疼那立于正中的“凶手”。
“战士沙场为国死,不须马革裹尸还,这个道理,在我嫁给叶枫的时候便懂得,可是,他竟没能死在沙场上,战士之名,他担不起吗?”没有理会樊通和贺兰峻,苗书雁幽幽说道。
“嫂嫂,叶枫他……他是自己要回来的。他是条汉子。”沙加沉声道。
“是条汉子?”苗书雁苦笑道,“那他可也是你们的兄弟?他出生入死,亲族尽丧,可能换得你们的些许回护?可能换得大小姐您的一丝慈悲,让他以戴罪之身,披挂冲锋,哪怕战死在两军阵前!”
她看向南江雪,眼睛晶亮闪烁,“何以,非要让他背负这般的耻辱,被问罪枭首,难道非此,不足以立威吗?”
“弟妹!”夏之岚忍不住喝了一声,也是心痛如绞。
只是他们都知道,湄山里数不清的焦尸和格尔塔城上密密麻麻的人头,叶枫纵是大军团统领,纵是身负赫赫战功,也抵不了他的此番大过,偿不了两万茏甲的性命和他们身后留下的老迈爹娘,孤儿寡妇。
非此,不足以正军法。
只是,他们如何忍心对她描述战场上那惨烈的场面,要如何才能解释清楚叶枫当时心中所经受的苦痛煎熬,又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南江雪的那道命令成全的是叶枫,背负了重压的则是自己。
比起一般的女人,苗书雁已足够坚强,足够明白事理,只是那些袍泽之情,铮铮铁律,她终还是无法理解。
何况她还是个新婚的妻子,怀孕的母亲,曾经全家遭戮,孤苦伶仃!
“嫂嫂,格尔塔一战,叶大哥已存死志。大哥说,他得亲自把那些仅存的兄弟带回来,也得亲口回报军情,受领军法,非此,不能赎罪。”贺兰峻红着眼圈道,“兄弟们明白他的想法,而军法面前,大小姐又如何容情?嫂嫂……”
“非此,不能赎罪……”苗书雁怔怔地念着这句话。
“嫂嫂,叶大哥说,待你们的孩儿出生后,无论男女,都取名‘改之’。”贺兰峻继续道。
他实在不忍心让南江雪再开口转达这样的话,她一直静立在那里,身姿挺拔却萧索,一直没发一言。
斩杀叶枫,始终是她心中的痛吧?
“改之……”苗书雁重复着这个名字,眼泪突然成串成串地滚落下去,低低的呜咽声响起,在每个人的眼中都震起了水波。
半晌之后,苗书雁强自收起了声音,俯身将旁边的官印托起,“书雁妇人心思,出言无状,冲撞了大小姐,也辱没了夫君。”
“只是书雁心有怨憾,难以自持,且身怀有孕,诸多不便,实恐耽搁政事,辜负了国公恩遇,百姓信任。”
“今携印请辞,日后愿以一白身安稳度日,全意教养孩儿,望大小姐允准!”说着正身肃容,恭敬将官印高举过头。
“书雁!”樊通的口吻中带着几分不悦和几分忧心。
众人纷纷看向南江雪,见女子仍保持着此前的姿势,微微垂眸,看不清神色,只觉一张脸过于苍白。
南江云心绪起伏,待要开口,胳膊却被身边的南江雨紧紧拉住,他看了看弟弟,又向南江风看去,见大哥也兀自沉默不语。
“准。”女子的声音在一片静寂中响起。她抬起眼帘,一双深眸无波无澜,却让人感到莫名的心酸。
姚书雁走了,身影走出议事大厅之时,南江雪的眼前似又浮现出叶枫萧索地行入天光中的那个画面。
大厅里一阵沉默,女子的身影挺拔而又孤单,让人忍不住低下头去。
做了个深呼吸,她在主位上重新坐了下来。
“樊大人,”她把目光落在樊通身上,平静的声音打破了四围的静寂。
“昆凌郡这两年清除积弊,政事顺通,百姓的日子也大有起色,此前与大人的两年之约,你确已做到,而自与极北开战以来,郡内的事务也是井井有条,更为大军几番筹措粮草军械,我很欣慰。大人辛苦了。”
“下官惶恐。下官当尽之责。”樊通忙道,“昆凌受大小姐庇护,公爷加恩,百姓心中感激,都说大小姐前方浴血,保家卫国,我等如何能不尽己所能。大小姐此番南下,昆凌愿为大小姐再效犬马,铲除奸小,还北地一片清明。”
“大人之心,我已明白。”南江雪轻轻一笑,“只是冬日已至,大人需保百姓衣食无忧,来年春耕不戳,其他的事,暂不必操心,这场仗也打不了多久。”
说着,又转向立于一旁的昆凌守备军参军楚里,“楚里参军。”
“末将在!”楚里忙踏前一步。
“阔尔罕将军随我南下,昆凌军暂由你代掌,负责州郡安防以及我后方的军资粮道,军资粮草皆从临确城调集,你尊南怀安大将军将令即可。”
“是!”楚里应道,因南江雪依然信任昆凌守备军感到高兴,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队列中的阔尔罕,不知大小姐是否已生出了罢免阔尔罕统领一职的心思。
后者仍端正肃立,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眸子却不自觉地暗了一暗。
※
命南江云进一步了解昆凌的政事民生,将军务交给大哥南江风,南江雪带着南江雨去一些村镇里走了走。
樊通知道,这位大小姐的眼睛从不揉沙子,但他所报有虚,自己的官也便做到头了,好在他自上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说话做事也从不打马虎眼。
五日后,南江雪大军启程,直扑南怀仁屯兵的武安城。
南家二公子南江云一身轻甲,站的笔直,对着南江雪朗声道,“姐姐,请准云儿一同上阵杀敌!”
南江雪含笑点了点头。“去准备吧。”
武安城外,丛立的拒马和持枪的战士严阵以待,城头之上,南怀仁一身铠甲,手扶垛口,看着对面层层的兵勇和其间奔涌而出的“风”“雪”“云”“雨”四样旗帜。
托娅死了,但南江云还是走脱了,他跟兄长的四个孩子,终是走到了直面对决的这一步。
他的身后,号称集结了守护北地的十五万大军,但这并不能使他安心。
那所谓的十五万大军中,除了一万褐爪和他辖下的一万亲卫,以及南部州郡守备和从一些世家征调的、训练不足一年的新兵,还包括了并不能令他放心的赤雷和黑旗燕京近卫旅。
两万黑旗他只能留在色勒莫大营,那三万赤雷他也难以调动,而在赤雷的压迫下,加之拉拢阔尔罕的失败,北方守备军都没有动作——事实上,他也不大敢让他们有什么动作。
这些都是堆积在他心头的阴霾。
而更大的不安则来自关阳以南的祇都。
事到如今,大战已至,沈明瑄已率队过了关阳,可他的同党,皇三子沈明铮却依然没有带来令他满意的消息。
滚金的“雪”字帅旗之下,黑甲红袍的南江雪奔马而出,身后跟着她的兄长和两个弟弟,仅仅四骑,那迫人的气势却袭面而来,令城楼上下的军士全都不自觉地攥紧了武器。
“三叔别来无恙!”勒住坐骑,南江雪端坐于战马之上,女子的声音穿过冬日寒凉的空气,仿佛在整座武安城上空盘旋,云淡风轻,却又是字字清晰。
如此强劲的内力令南怀仁和他身边的武官不由微微变色,城内外的百姓军士尽皆屏息静听。
“孛日山前,你买凶设计,谋逆作乱,刺杀我的父亲;雪归山下,你层层布杀,不死不休,阻我北上之途;燕京城内,你欺瞒世人,扣我至亲,欲夺靖北鹰符;极北战起,你不顾大局,营私结党,甚至掣肘前线。”
“而今天,外敌方平,你便迫不及待地挥军北上,散谣言,起内祸,全不顾将士卫国之伤,百姓将受之苦,祖宗奠基之劳。”
“在你令军中互斗,同袍相残的时候,在你勾结渠宛,私通极北的时候,在你把你卑劣的屠刀对准我爹娘兄弟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举头三尺,天理昭彰?”
南怀仁的脸色已变得极度难看。
他万没想到南江雪一上来便是这般空口白牙,句句见血,什么真凭实据,什么言辞激辩,在她看来竟像笑话一样,全无必要。
军士们面面相觑,城中的老百姓也是瞠目结舌。
“南江雪!你休要颠倒是非,含血喷人!”南怀仁厉声喝道。
“三叔,今日我还叫你一声三叔,便是给你一日时间,好好想想清楚,悬崖勒马,伏法认罪,若不然,一日后,侄女与你古交原一战。”
根本不理会南怀仁说什么,南江雪清亮的声音继续稳稳送出。
“别守着这武安城,若有胆,就别让这座城变成残垣断壁,就别拿这城中的百姓当做你的挡箭牌!北地的河山,北地的黎民,你不顾惜,我却无比珍视。”
“你可以因此阻滞我的军队,但是三叔,凭着这座城,凭着你身边的那些护卫,你可阻的住我南江雪?你的那些心腹要员,日里可敢随意行走,夜里可敢高枕安睡?”
一句话说的傲慢至极,也阴冷至极,南怀仁身子一震,他甚至可以看到女子唇角边此刻勾起的一抹艳丽冷笑。
一摆手,十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上前来,径直丢在了南江雪马前。
“蔡平、张成硕、林凯盛、那拉达勤、马璟……这些人你都认识吧?他们都是替你办事的,今天我还给你。你问问他们都对我招认了什么,对你可曾有分毫构陷!”
女子拨转战马,“侄女言尽于此,三叔好自为之!”
说罢竟是扬长而去,万千铁蹄跟随着她,隆隆地消失在前方的地平线上,而卷起的漫天雪尘却在武安城前,在众人的心头,久久不曾消散。
“南江雪!”南怀仁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凶狠的目光恨不能变成两道厉闪,击穿那张狂的女子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