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祇都,睿郡王府。
一个内监急步跑来,差点跟转出回廊的沈明瑄撞了个满怀。
“慌慌张张的,差事不想当了?!”沈明瑄一声呵斥,吓得那侍从“噗通”一声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奴婢该死!”
见那内监竟是自小就跟随在他身边的康瑞,沈明瑄的脸色越发难看,只是想到康瑞素日里也不是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于是开口道,“我让你去给我准备行装,你到处乱跑什么?”
“殿下,娘娘来了,已……已经过来了!”康瑞气喘吁吁地说道。
“母妃?”沈明瑄也是一愕。
虽说宫中品级高的妃嫔是可以出宫的,但为了少生事端,她们大都对此都很是慎重,长孙氏更是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外出,至于这里,也只是在沈明瑄开府后来过一次。此番突然到来,却不知因为何故。
沈明瑄迈步便向外迎,却已遥遥看到了长孙氏的身影,身后跟着几名宫人,沿途的王府仆从纷纷跪倒。
“母妃怎么来了?”沈明瑄行礼后搀扶着母亲,边走边问道。
“听说你从梁州回来了,便突然想过来看看。怎么,瑄儿可是不愿母妃来吗?”长孙笑道。
“自然不是。”沈明瑄忙道,“母妃能来,儿臣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母妃怎不知会一声,儿臣也好前去相迎,这般便进来了。”
“府中的这些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儿臣定会好生管教!”说着狠狠地瞪了康瑞一眼,吓得后者把脑袋垂的更低了。
“你这脾气可是越来越急了。我来自己儿子家,也不能自在些吗?”长孙笑道,又打量了一下沈明瑄,见他穿着一身正式的郡王服,有意无意道,“瑄儿这是要进宫?”
“呃……是啊。”沈明瑄干咳了一声。
说话之间,众人已来至正厅,有婢女奉了茶后,长孙便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曲曼贴身侍候。
“我们娘俩说会儿话,你让旁人都去忙吧,本宫喜欢清静,别让他们吵吵闹闹的。”长孙对康瑞道。
康瑞哪里还不明白,出门后便叫一众仆从都远远走了开去,自己则留在门外把守。
“瑄儿进宫,是去看我还是有事要见你父皇?”长孙放下茶盏,一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沈明瑄,似是一切皆已了然。
“我……”沈明瑄微一犹豫,既而道,“儿臣是有事要见父皇。”
“可是为了北地的事?”长孙道。
“是。”沈明瑄道,“靖国公身死,小雪袭位,父皇没有说法,却准了三哥前往燕京抚恤,儿臣还怎能安坐祇都?”
说话之间,他的一张脸上已现出了锐利的棱角,“儿臣此前曾探得南怀仁跟三哥和渠宛雍夙勾结,有死士过关阳,因当时无暇分身,只派了心腹前往北地报信,希望靖国公多加小心。”
“怎料那三路人马至今仍无一回返复命,靖国公却遭伏杀,连小雪都接连遇到凶险,母妃,这一切定是三哥和南怀仁联手做的!”
“那南怀仁看着左右逢源,实则狼子野心,三哥欲助他掌控北地,并以此获得北地对自己的全面支持,两人早已是狼狈为奸,不择手段!”
“南怀仁如此丧心病狂,小雪以一女子之身执掌鹰符本就不易,如今更是危机四伏,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三哥如去燕京,南怀仁便将越发有恃无恐,儿臣已经错失了一次或可挽回局面的机会,这一次岂能重蹈覆辙?”
“错失了一次或可挽回局面的机会?”长孙微垂了一下眼帘,“你说的是自己没有亲自前去报信吗?”
她的眼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你派出的人至今都没回来,想必是已经死了吧。死士被抓,老三和南怀仁怎会不担心,怎会不把所有的可能盯的死死的?你走的了吗?走的到吗?”
“你以为因为你是皇子,他们就不会对你动手?他们巴不得你死在途中,然后再给你扣一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帽子吧!”
见儿子不甘地看着自己,长孙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也说了,他们狼狈为奸,不择手段,又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呢?你父皇即便不信,但如你已死,对他来说,真相如何,还有意义吗?”
“母妃……”
长孙氏有些落寞地笑了笑。
“这一次你想进宫跟你父皇说什么呢?让他准你同往燕京?让他知道你对南大小姐一往情深,要去保护她?”
“我……”沈明瑄咬了咬嘴唇,“父皇既要让我制衡三哥,那么我去燕京,不也是一种制衡吗?父皇……想来会准许的。”
说出这句话时,他目光闪烁。
他是皇子,他当然知道天家的无情,但当自己亲口说出自己无非也是父皇手中的一件工具时,还是感到一阵烦躁。
“制衡之术,本就是帝王之术,等你坐到那个位置上,也许就能理解你父皇了。”长孙看着儿子的目光渐转柔和。
“而且,你父皇选择你,也不只是为了让你制衡老三。若是不认可你,对你没有期待,他是不会处处提点于你的。他寿数难长,终是希望将皇位交托给德才兼备的儿子,以保社稷稳固,宗庙繁昌。”
长孙的目光和话语让沈明瑄心中的郁郁之气缓和了不少。
“你父皇做事,向来不会随性而为。此番他准了老三之请而不是让你前去,也定当有自己的思量。”只听长孙续道。
“那会是什么呢?”沈明瑄皱起眉头,“三哥和南怀仁的关系,父皇不会不知道,靖国公之死,父皇也不会不生疑,若不是任由三哥集结势力,又会是什么呢?”
“靖国公府权倾一方,治下民丰物阜,日趋强大,虽无反心,但在你父皇心里,在朝廷眼中,都是一股难以驾驭的力量。如今靖国公过世,北地人心不稳,正是插手的大好时机,待扶植了新的羽翼,北地的将来自会是另一番景象。这是大事。”
“难道父皇认为那两面三刀,弑杀兄长的南怀仁值得扶植?何况,靖国公在北地颇受爱戴,南大公子和小雪又都手握兵权,那南怀仁岂能服众?靖国公的儿女又岂能不调查父亲之死,与南怀仁善罢甘休?”沈明瑄冷声道。
“打破北地这块铁桶,让他们更好地依附朝廷,这才是你父皇要的结果,所以,南怀仁不能服众也罢,靖国公的儿女不肯善罢甘休也好,你父皇都是乐见其成的。”
长孙的目光有些深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他们争的越厉害,双方的损失就越大,朝廷将来就越好驾驭。”
“只是如你所说,靖国公在北地颇受爱戴,南大小姐虽是女子,但有大义名分,而且早已手握兵权,南怀仁即便来势汹汹,也不免会落下风,老三去了,这旗鼓相当之势才算有了。”
“可是母妃,”沈明瑄沉默片刻抬起头来,“我断不能对小雪的处境坐视不管,任她独自陷入这危局之中!”
“在你心里,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长孙清亮的眼睛看向沈明瑄,“她可是弱不禁风,又或是莽撞冲动的凡俗女子?”
“她扶棺南下,可是对南怀仁毫无防范?南怀安和南江风,为何没有一道回返燕京,而是在北线拥兵不动?你曾去过临确城,南大小姐在军中可只是个摆设?母妃都相信她,你难道反而不信她?”
“可是……”
“你去了燕京能做什么呢?是能替她斩了南怀仁,还是跟老三吵成一团?那可是你父皇愿意看到的?”长孙氏打断了沈明瑄。
“我知道你喜欢那孩子,可是关心则乱,瑄儿,你现在该做的是扎稳脚跟,继续积聚力量,包括你父皇对你的认可和信重,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才能不任她独自陷入危局之中。”
“而且据我所知,你父皇并没有给予老三任何决断的权力,他动不了南大小姐,而他越是急功近利,就会越为你父皇所不喜,‘欲夺故予’这句话,你可听过?”
※
北地燕京城。
尊南怀瑾遗命,棺椁于南氏宗祠停灵三日后落葬,作为新一代的北地宗主,靖北军元帅,南江雪跪于所有宗亲官员之首,而身背后的目光却形形色色。
燕京城如南江雪所“希望”的那样,政令未改,各职司照常运作,不过这种表面上的正常却透着古怪,因为所有的调度几乎全部出自三爷府邸。
南江雪没有回国公府,除了在宗祠守灵之外,仅召集了一次所有官员前来议事,却也只是听了听各人所说,没做任何表示。
唯一明确提出的是让南怀仁调查南怀瑾遇刺一事,而对于这样的要求,南怀仁自是满口应承。
似乎没有人知道南江雪到底在想些什么,这反而让南怀仁有些心绪不宁。
“我靖国公府纵是拼了满门的性命,也定会守护南怀瑾的心之所想,心之所愿!”南江雪入城时所说的这句话不仅时常萦绕在他的耳边,也让一众宗亲官员不自觉地反复琢磨。
她到底会怎么做呢?她又能怎么做呢?
靖国公府,白幔挽卷,素麻长垂。
南江雪和两个弟弟搀着母亲托娅走进了黑漆青木后府大门,身后是南怀仁和南怀嫣,冥犀、墨碣、玄玉、清尘,以及黎落带领的一个中队的雪狼跟在他们身后。
所有人全都一身缟素。
没有熟悉的脸孔出门迎接,公府之内现出的是一队陌生的麻衣护卫,为首一个武官眼见大批挎剑军士进入,立即皱起了眉毛。
也没理会走至面前的南江雪和托娅,那武官只傲然喝了一声,“公府之地,岂容这么多无关之人擅闯!”
“啪”地一声,一记耳光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甩在了他的脸上,令他整个人登时飞摔开去。
“你是哪个?谁教你的规矩?”南江雪扬声斥道。
不由分说的狠霸,南怀仁先是一怔,急忙跨步上前,后面的南怀嫣已不由瞪大了眼睛。
那武官撑起身子,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半个面颊已经肿起了老高,随即一口血也吐了出来。
眼见上官被殴吐血,那一众护卫纷纷抽出了佩剑,嘴里不干不净地一片吆喝,挺步便将南江雪半围了起来。
冥犀一个踏步,闪身护在了托娅身边,墨碣和黎落却都没动。
“拿下!”那武官喝了一声。
虽然没见过南江雪,但他一搭眼便已知道了那搀扶着国公夫人的孝服女子会是谁,能是谁。
只不过如今国公爷过世,他家三爷虎踞燕京,那两个公子都不曾怎样,她一介被宠坏了的女流,纵是拿了靖北鹰符又能如何?
他就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如今的国公府,如今的燕京城,已是他家三爷说了才算!
一丝冷笑滑过南江雪的眼底,话都不说,只略略抬臂做了个手势,数名雪狼便突然纵身上前。
数道寒芒吐出,一片血液飞溅,一众护卫在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惨叫之声已不受控制地冲出他们的喉咙,竟是尽皆命中要害,纷纷伏尸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