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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长鹤府邸。
南江雪轻车熟路地走进上官瑶所住的院子,有婢女赶紧笑迎上前,另有人忙忙进房去向上官瑶通报。
“听说你和大公子来了,去了父亲的书房。怎么?你的正事说完了?”上官瑶迎了出来,微微一礼后携起女伴笑问道。
“说说北线粮道的事,一些具体安排哥哥还再跟上官叔叔商量,林先生也过去了,我正好偷个懒。”南江雪嘻嘻笑道,“前几日我便想来找你,不过说你去了华洛山朗安寺。”
“嗯,前些日子忽然梦见了母亲,便想着去进进香,又在禅院住了几日。”说话之间,两人走进了房间,婢女奉了茶后便退了出去。
“我听说你们在祇都遭遇了刺杀,没事吧?”
“哥哥的身手你还不知道,再加上我和龙羽,他们那就等于找死。”南江雪笑道,“没事,你别担心。”
“刚刚听到时真是吓了一跳。祇都皇城,当街行刺,用的又都是死士,这背后的人绝不容小觑,我是担心他不肯就此善罢,好在你们一路上还算顺利。”上官瑶道。
“三十风豹,十名鹰卫,再加上中枢派出的京畿戍卫队百人队,想动我们就不能派杀手,只能派军队了。”南江雪笑道。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将一只素色锦盒递到上官瑶面前,“林桦帮我挑的,肯定错不了。”
锦盒中盛着一排上好的狼毫,笔杆为湘妃竹,看上去美丽而又古朴,上官瑶一见之下便很是喜欢。“多谢你啦!”
“客气什么。这样日后我和大哥再拿你的东西,岂不是就更加心安理得了?”南江雪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说笑一时,上官瑶又问了好些他们在祇都的事。
听到南江雪折腾美姬,不由忍俊不已;听到宫宴上有人指责他们欺君,又紧张地搅动着双手;繁华的惜巧节使她悠然向往;御书房的对质又令她陷入沉思……
不知不觉已将至正午,有婢女来报说,“大公子和林先生过来了。”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南江雪起身道,“怪不得哥哥都跑过来了。”
“这个时辰了,不如在这里用过午膳再走?可是还有事?”上官瑶问道。
“答应了云儿和小雨一起用膳,然后等爹爹回来去城外的大明湖。”南江雪道,“过两日我和哥哥就要回北线了,爹爹说叫上三叔和姑姑,一家人一起出去放放松,热闹热闹。对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吧。”上官瑶道,“只是……你们这么快便要回北线了吗?”说话间,神色已有些黯然。
“是啊。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再不回去,我大伯父可要发脾气了。”南江雪说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我大伯父实在是厉害的很。”
走出房门,南江风和林桦正在院中等候。
南江风一身黑色军常服,林桦则是一席广袖青衫,两人站在一起,不同的气质,看上去却又很协调。
“哥哥可是等急了?”南江雪开口笑道。
上官瑶则对着南江风翩翩一礼,叫了声“大公子。”
“阿瑶。”南江风躬身回礼。跟上官瑶寒暄了两句,才对站到自己身边的妹妹笑道,“我若再不来喊你,回去之后小雨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呢。”
“那个臭小子,不如把他也带去北线,让大伯父好好修理修理。”南江雪笑道。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去,上官瑶和林桦一直将南江风和南江雪送至大门口,看着两人跨马并肩而去,方才收回目光,转过身去。
“到我那坐坐吧,从祇都带了件东西给你。”林桦对上官瑶说。
林桦带给上官瑶的正是在祇都街头的墨斋,他和南江雪同时看中的那方古砚。
“若林先生喜欢,便让与先生吧。不过,先生可要帮我再挑几支笔,我本打算送给瑶姐姐的。”南江雪当时这样说道。
他于是帮她重新选了一盒狼毫笔,但其实,那方古砚,他也是要送给她的。
上官瑶离开后,林桦独自坐在窗前。正午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却依然掩不住他的那种清冷,甚至寥落。
他自幼与上官辰和上官瑶兄妹一道跟随上官长鹤习文,后来上官辰弃文从武,他则一直留在了上官长鹤身边,是上官长鹤最看重的学生,常住上官府,对青梅竹马、兰心蕙质的上官瑶暗生了情愫。
只是他外表寡淡,性子冷傲,又见她对南江风一往情深,更加不会吐露内心中的这份情感。
能让他赏识的人寥寥无几,南江风却是其中之一。
虽然从不曾跟他走的多近,见了面也是淡淡的,但当年南江风入南氏宗祠招致攻击刁难时,他却挺身而出,一首《风入松》让多少人面红耳赤。
若是上官瑶喜欢,他愿他们能结为琴瑟之好,自己就这样一直远远地看着她。
只是,南江风并无意于她,而这次去祇都,更让他发现,在南江风的心里,早已有了另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便是他的妹妹。
洛河之畔,他温柔伸手拂去落在她鬓边的花瓣,那样的眼神,欢喜而悲伤,清醒却沉沦,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内心的模样,也在恍然大悟中,感到世间之事,竟会是这般令人心疼而又好笑。
当那个毫无知觉的女子,牵着他的手游走在阑珊街头,当她将惜巧节的风铃对拆下一只递到他的手中,又或是当她跟皇四子并肩信步,言笑晏晏之时,他的心中又是在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而执着于她的他,对于上官瑶而言,带来的又将是怎样的结局?
深深吐出口气,他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
※
燕京郊外,大明湖畔。
绿草如茵,鲜花遍地,澄清的湖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倒映着远处葱茏秀美的华洛山。
劲装佩剑的护卫散立外围,偶尔的走动和低谈并不会给人懈怠的感觉,笔挺的身姿和锐利的目光,散发着刚阳而沉静的气质。
湖边的草地上,说说笑笑的正是靖国公与他的嫡亲弟弟和妹妹这个大家庭。
一张案几边,南怀瑾和弟弟南怀仁、妹丈拓跋敬正在喝酒闲谈,不远处,国公夫人托娅则与小姑子南怀嫣以及南怀仁的大妻陈巧璐坐在一处,南怀仁的几个妾室在一旁随侍。
下一辈的孩子们,南怀嫣的长女拓跋瑜和南怀仁的次子南山海不在燕京,其他孩子倒也是难得一聚。
国公府的二公子南江云在地上摆了一些石块,拿着一根木棍,正在很认真地跟大哥南江风讨论兵法。
南江雪带着姑母家的小女儿拓跋玥一边在湖中划着木筏,一边和另一个木筏上的南江雨打水仗,水花四溅,清脆的笑闹声不时传来。
南怀仁的长子南山原和南怀嫣的长子拓跋珉正在比剑,偶尔引来长辈们鼓励的彩声。
南怀仁的另几个庶出儿女在一旁观战,两岁多的南山林指着湖中的木筏,用稚嫩的声音闹着,“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大姐姐三哥哥你们带上我好不好!”
一时南江雪等人上了岸,南江雨的护卫清尘将木筏栓好,墨碣则递上两条布巾。
南江雪先命人帮拓跋玥换件外裳,然后自己很随意地擦了擦沾湿的头发,笑呵呵地朝向她招手的母亲走去。
“看这一身的水。”母亲理了理女儿的衣服,“玩了大半天,饿了吧?快吃点点心。”
“爹爹偏心,娘也偏心,眼睛里就只有姐姐。儿子身上也湿了,儿子玩了大半天,肚子也饿了!”南江雨走过来笑道,惹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姑姑和婶婶也不伸张正义。”南江雨继续抱怨,既而扬声喊道,“大哥二哥!过来吃点心!不然都被咱们大小姐吃光了!”
“这孩子!”南怀嫣笑斥道。
南江雪也不理弟弟,自顾自地拉着拓跋玥在自己身边坐下,南山林也跑了过来,拉住南江雪道,“大姐姐,我也想去玩水。”
陈巧璐当即向袁珞狠狠瞪去,袁珞忙道,“林儿,让你大姐姐休息一会儿,不准胡闹!”
“等你再长大些,大姐姐再带你玩。”南江雪对南山林笑道,并未理会陈巧璐或是袁珞的反应。
“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南山林瘪起小嘴。
“多吃点东西就长大了。”南江雪抓过南江雨刚刚拿起的一块点心,放进了南山林手里,南三公子则自怨自艾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南江风、南江云以及南山原和拓跋珉也走了过来,南江云的贴身护卫玄玉带人取了水为几位公子净了手,不远处,龙羽正与另几个护卫抱来一些干柴,准备晚上的篝火。
“原儿和珉儿的身手可是越来越好了。”托娅笑道。
“舅母见笑了。”拓跋珉笑道,“山原是军中历练过的,珉儿哪里及的上。”
“你就别谦虚了。”南山原笑道,“不过咱们两个加在一起,怕是在小雪妹妹手下也走不过几招吧。”
“说的是。小雪妹妹得燕晟先生真传,功夫本就不得了,上的又是北线的战场,除了江风大哥,谁敢随意过招啊!”拓跋珉笑道。
“要不咱们一起试试?”南江雨朝他的堂哥表哥挤眉弄眼,既而又转向南江雪,“姐,来不来?”
“行啊。”南江雪啃着点心口齿不清道。
“这么漫不经心!”南江雨做咬牙切齿状,“清尘!你也一起上!”
“属下不敢!”他的贴身护卫清尘夸张地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胆小鬼!”南江雨哼了一声,又把目光放在了墨碣身上。
“属下也不敢。”墨碣笑道。
“胡说!平时不都是你陪姐姐练剑!”南江雨恶狠狠地瞪了墨碣一眼,转而贼兮兮地对南山原和拓跋珉道,“有墨碣在,咱们输不了。”
“墨碣!过来帮忙啊!”那一边,龙羽不知好歹地喊了一句。
“来了!”墨碣答应一声,含笑向南三公子躬身一礼,便朝龙羽那边快步走去,众人看着磨牙不已的南江雨,又都大笑起来。
南江云微微垂下了眼眸,坐在他身边的南江风则倒了杯茶递向他,抬起头,公府二公子触到了兄长的温暖目光。
“看看这些孩子,在一起多热闹。”不远处,南怀瑾含笑看着围绕在几个母亲身边的小辈们,“要是大哥也在就好了。”
“大哥戍守北线,也有两三年没回来过了。”南怀仁道。
“是啊。”南怀瑾道,“他不回来,那咱们兄弟就找个机会过去一趟,吓唬吓唬他。”说着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走吧,趁着天还亮着,一起再跑跑马,顺手打几只猎物回来,晚上给孩子们加个菜!”
马蹄腾跃,鬃飞尾扬,一队骑者奔驰在华洛山下的草场之上,一只大鸟从空中疾掠而过,身着劲装的南怀瑾和南怀仁同时挽弓搭箭,“嗖嗖”两声破空的锐响,大鸟鸣声停止,身体直坠而下。
早有护卫奔马上前,身体斜下探出,在地上利索地一抄,马不停速,旋即回转,手臂扬起,大鸟的咽喉上,并排插着两支刻有南字章纹的羽箭。
“怀仁的骑射倒是一点没耽搁!”南怀瑾朗声笑道。
“兄长谬赞了!”南怀仁笑回。看着前方护卫手中的猎物,夕阳在他的瞳仁中滑过一抹红色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