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天伦

第二日，南江雪出翼城赴昆凌守备军主营阅军，并将从主营启程继续南下。

昆凌守备军经统领和参军落马，系列武官变动，全军上下都是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

南江雪着的是一身雪狼战服，因为此刻她的身份不是北线黑旗参将，而是手握军政临时处置权的公府大小姐。

征战极北的扎实战绩和决断昆凌的雷霆手段，使得不论揣有怎样心思的人，在这个二八年纪的女子面前都不敢表现出丝毫轻慢，一个个屏息肃立，看着即便是北线副总指挥南江风，还是他们的新任统领阔尔罕，也只是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各位重新拼出个样子来吧。”南江雪没有多说，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话音也不高，却稳稳送进了全场每个军士的耳朵，让他们血管里或惭愧、或担忧、或渴望的血液鼓荡起来。

万余名骑兵营外列队，静待南江风和南江雪出发。

将叶枫叫到一旁，女子收起方才那高高在上的气势，露出一张笑眯眯的脸。

感到有些瘆得慌，茏甲大统领对着黑旗参将恭敬垂眸，“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昨日我跟苗同知聊了聊，苗同知托我转告某将军，她其实也很喜欢那位将军。若那位将军不介意她曾有婚约，家族凋敝，又官差在身，她愿在孝满一年之后，与将军……与将军……”

“与……与将军……怎样？”叶枫身子一震，满脸关切。

“没了。就说到这儿。”南江雪摊了摊手。

“大小姐……”叶枫无奈赔笑。

“哦还有，”南江雪取出一支玉簪，举到叶枫面前，“这是她交给我的。应当算是定情信物吧？”

叶枫大喜，伸手欲接，却听南江雪又是一句“哦还有”，吓的一缩手。

“我对她说，如此甚好，韩将军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南江雪道。

“韩……韩将军？”叶枫一脸愕然。

“对了，苗同知当时脸上的表情，跟将军您现在的一模一样呢！”南江雪笑的越发灿烂，“然后我忙说，哎呀说错了，是叶枫叶将军！”

叶枫抽了抽嘴角，一旁的南江风也不由低头浅笑。

“将军，末将如今能做的都做了，但明年春天您可得亲自出马了！”南江雪将那玉簪塞进叶枫手中。

“多谢大小姐。”叶枫爽朗一笑，对着南江雪躬身一礼。

“不谢不谢。”南江雪也躬身还礼。

见南江风正好笑地看着她，女子于是朝自己的顶头上司翻了个白眼道，“副指挥官大人，这体恤将士本是您的职责，如今末将替您办了桩差事，那半年的军饷是不是可以少罚一个月啊？”

没理南江雪，南江风只含笑说了一句，“走吧。”

※

离开昆凌，南江风和南江雪一行不再停留，快马几日后抵达了燕京城。

骑兵队在阿斯兰和黎落的带领下至色勒莫大营驻扎，两人则各带了一小队亲卫直奔国公府。

值岗军士轰然行礼，鹰卫统领冥犀也迎出了靖德台。

“大公子，大小姐，公爷正等着呢。”冥犀躬身道。

靖德台大门敞开，两人并肩走进大殿，皆是长发高束，一身黑旗武官战服。

金色的阳光从他们背后射来，勾勒出两个英挺的轮廓，猩红外氅随着他们行进的步伐飘然展开，一时间牢牢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坐于正中主位上的南怀瑾的眼睛更是亮了一亮。

分战裙单膝跪倒，轻甲发出短促的铿锵之声。

“末将北线南江风、北线黑旗南江雪，叩见公爷！”

南怀瑾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丫头！你大伯父怎么把你教成了这样！快过来，让爹爹看看！”

南江雪抬起头，嘻嘻一笑，“公爷，末将还没述职呢！”

“述什么职！”南怀瑾笑斥道，“军报你大伯父已经快马给我送来了，包括你不费一兵一卒帮那伊勒德拿下敦达尔的事。快到爹爹身边来！”

“是！”南江雪笑应一声，站起身来，先对着殿内的南怀仁、上官长鹤以及几位官员团团一拱手，“三叔。各位大人。”然后便高高兴兴地走去了南怀瑾身边。

“看看！瘦了这么许多！早说了别去你大伯父那，你就是不听。可有受伤？你大伯父可曾凶你？听说你的军阶升升降降的，肯定是没少受委屈。北线的那些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南怀瑾拉着女儿一边上下打量一边不住口地询问，与平日里那威严的国公爷判若两人。殿内的人都不由相视而笑——国公爷宠女儿，怎么宠他们都不会意外。

“女儿一切都好，只是很想爹爹呢。”南江雪笑着搂住南怀瑾的手臂。

“那便不要回去了。北线有什么好，又冷又危险，还要受气。”南怀瑾拍着女儿的手说道。

“女儿何曾受气？大家对小雪都很照顾。您看，小雪的个子是不是长高了许多？而且是不是更加漂亮了？”南江雪笑道。

“大小姐的个子确实长高了不少！”

“的确越发漂亮了！”

“这一身英气，已经颇有大将风范了呢！”

……

殿上众人都纷纷笑道。

南怀瑾听着心中很是愉悦，脸上却是一沉，说道，“怎么没有受气？还不是被这臭小子打了四十军杖？”

说着立着眉毛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大儿子，“你这个臭小子，我让你照顾你妹妹，你反倒对她下狠手，信不信我双倍打还给你！”

“都是儿子不好。”南江风赔笑道。

“爹！”南江雪晃了晃南怀瑾的胳膊，“不许说大哥！”

“行。不说他。今天晚上不让他吃饭。”南怀瑾道。

“江风别理你那偏心的爹。过来三叔这边坐。”南怀仁笑道。

抬头看了看南怀瑾，见父亲冷哼一声不再理他，南江风于是笑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南怀仁的席边坐了下来。

众人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聚焦在了北境，南怀瑾欣喜地发现，女儿对局势的把握、战情的分析已颇为深入，眉宇轻扬之际，更带出了几分百战之将方有的沉静从容。

议到昆凌，南江雪将樊通的报章呈予了南怀瑾，并说了自己对此事的看法。

南怀瑾看毕将报章交给了北地上师上官长鹤，待他看完后道，“上官上师以为如何？”

“大小姐洞观全局，心怀百姓，目光长远，且审时度势，下官认为提议甚好。”上官长鹤道，“公爷若无异议，下官便按此筹划具体细务，之后再一并呈报公爷。”

“按小雪的意思办吧。”南怀瑾点点头，说着又转向南江风，“此番让你回来，是为了龙口祥瑞之事，你是公府长子，如今也已过了弱冠之年，除了北线的军务，其它事也该多加学习历练才是。”

“此去祇都，一则是让陛下满意，朝廷安心，二则都城的要员们，你也该有所了解。走之前好生准备，凡事多向你三叔请教。”

“是。”南江风应道。

“兄长放心。江风聪慧，这些事我稍微点一点，想来他必能处理妥当。”南怀仁笑道。

“只怕他在大哥身边呆久了，脑子里懒得去想别的事。”南怀瑾没来由地瞪了儿子一眼。

“去吧，想必你们的娘已然等急了。”说着又对南江雪和声道，“今天就不要乱跑了，爹爹一早亲自吩咐了厨房，备的都是你最爱吃的东西。”

“好。”南江雪笑道，“那爹爹忙完了也早点回来。”

※

两人来至后府，托娅见到身着戎装的这一双儿女既是高兴又是感叹，一边拉着他们说了好半天话，一边又觉得他们一路很是辛苦，催他们先去歇息。

南江雪沐浴后刚刚换回了常服，便见两个弟弟拉着南江风过来找他。

“姐姐姐姐，给我讲讲北线军的事吧！”南江雨抓住南江雪的胳膊兴冲冲地说道，“怎么样？大伯父是不是特别可怕？”

“听说大哥和姐姐要回来，他就一直这副样子。”南江云笑道，“今日若先生不提早结束课业，估计会被他折腾死。”一边说着，眼中却也现出了很想听的神色。

“不仅大伯父特别可怕，连大哥都变得特别可怕。”南江雪笑道。

“是啊！我听说大哥把你打了，爹爹当时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南江雨笑道，说着转向南江风，“大哥你真厉害，做了我们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儿！哎呦！”

头顶挨了姐姐一记暴栗，南江雨捂着脑袋躲到了南江风身后。

一时扎伊娜命人在庭院中摆上了茶点，几人谈谈说说，笑声不断。

几个贴身护卫坐于一旁，除了龙羽、墨碣和玄玉，如今已多了一个名叫清尘的少年。

这少年是南怀瑾为南江雨择的护卫，也出身鹰卫，与南江雨年龄相仿，性情开朗。

向南江风和南江雪行了大礼之后，又对龙羽和墨碣躬身道，“三公子时常提起两位哥哥，要我以为榜样。日后还望两位哥哥多多指教。”

龙羽和墨碣各自还礼。

清尘又对南江雨道，“三公子，只是两位哥哥常在北线，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啊？不然属下可如何向两位哥哥学习呢？”

“你少说两句会死吗？”南江雨对着贴身护卫翻了个白眼，惹来一阵笑声。南江雪则对南江风笑道，“这个清尘爹爹选的甚好。”

说笑之间，扎伊娜来报上官瑶小姐来了，南江雪非常高兴，不待上官瑶与南江风等人见礼，便兴高采烈地挽着她坐在了一处。

“爹爹说今日不让我往外跑，本想着明日再去找你呢。”南江雪道，“瑶姐姐可是想我了？”

“你还说？你这一去一年多了都不见回来，北线便那么好吗？”上官瑶轻嗔道。如今她已年满十八，气质风韵越发优雅动人。

“我姐可能觉得北线好，可是她呆在那，旁人就未必这么觉得了。”南江雨一边啃着梨子一边插嘴道，“瑶姐姐你不知道，姐姐去的这几个月，苍焰被罚，灰砂倒霉，贺兰峻将军丢了半年的军饷，包括上官辰大哥，就因为替姐姐求情，官都没升上去。”

边说边摇头叹息，“我看姐姐你这次回来就别再回去了，祸害一座燕京城也就算了，北线军事重地，你还是高抬贵手吧。”

“也是。”南江雪点点头，看上去非常从谏如流，“那我就留在燕京，每日陪着小雨好了。等爹爹回来我就跟他说，想来爹爹一定会欢喜的。”说着朝弟弟灿然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啪嗒”一声，啃了一半的梨子从南江雨手中掉了下去，一旁的贴身护卫清尘不忍目睹地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