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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木匠就站在不远处,且他耳力又好,如何没听见那仆妇说了什么,顿时就吓了一跳,只拧眉问道:“你说什么?明轩的娘没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仆妇也不知道钱木匠是什么来路,见他那一脸络腮胡子,虽然长相看着老实,但也觉得有几分害怕,见李氏朝着她点了点头,这才开口道:“这个,奴婢也不清楚,王家小子没说,他这会儿人就在我们后角门,这位大爷不若自己过去问一声?”
钱木匠正要绕道去后叫门,被李氏喊住了道:“这位大爷跟着我们里面走吧,虽说这宅子不大,倒是也要绕半条街的,福妈,你把这位大爷带过去,告诉王家小子,办正事儿要紧,不用向我回话了。”
被喊做福妈的仆妇闻言,只点了点头,松开李氏的手,带着钱木匠往后角门那边去了。
王鹰这时候正坐在马车里等回话,原本这一趟是不想带东西的,可想着宋大娘没了,村里头的年轻人少不得要在他家帮忙,到时候短了刘家的吃食倒是不好了,所以才急急忙忙的去庄子上装了一些东西,先送了过来,只等和李氏回了话,就去讨饭街上送信的。
说起来许氏死的也真够冤枉的,她从京城回去的时候,赵彩凤和宋明轩只买了好些小玩意儿,让她带给宝哥儿去。所以许氏便抽空去方庙村走了一趟。
许氏去了方庙村才知道,据说那个死了很多人的煤窑里头,下雨天从里头冲出了银子来。方庙村里好些人都去捡银子去,许氏本就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便也跟着那群人凑热闹去了。几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便想着等下雨天一起捡银子去。可是偏偏这次老天爷没让她们遇上了好运气,这头一场春雨就下的太大了些,那煤窑原本就建在山坡底下,大雨一冲,泥石流翻滚一样的下来,许氏拉着人飞跑,最后也给埋在了里头。
听说许氏被挖出来的时候气还没断呢,只瞪着灰蒙蒙的天空说了一句话:我的儿啊……儿……
钱木匠听王鹰说完这些,脸色越发的沉重了起来,原本炯炯有神的目光似乎都带着几分迷茫,只开口道:“那个煤窑里头,哪里会有什么银子啊,那些村民怎么就那么好骗呢……天底下哪有白白掉下来的银子。”
王鹰听钱木匠这么说,也蹙眉道:“叔,不管里头有没有银子,可宋大娘是真没了,我听说今儿还是明轩下场子,可这样的日子由不得他不回去,若真的等九日之后回去,那可就不孝了。”
钱木匠闻言,只略略抬眸道:“明轩没有下场子,他在京城也出了一点岔子,只是……只是这个时候要是让他知道他娘没了,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王鹰听说宋明轩没下场子考科举,也很是疑惑,只问道:“明轩又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宋家前一阵子才双喜临门的,最近这几天却这样不顺?我听说宋家老爷子也快不行了,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钱木匠只简短的把宋明轩的事情跟王鹰说了一声,又道:“一会儿你就在门口等着,看这架势,明轩和彩凤是肯定要回去的。”
王鹰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叔,你放心,我过来就是想带明轩回去的,这马都喂足了草料了。”
钱木匠只拍了拍王鹰的肩膀,跳下车去,急急忙忙的就往讨饭街的小院去了。
杨氏刚熬完了一碗药,赵彩凤端着给宋明轩喝了下去,宋明轩心中却还是惴惴不安的很,额头上的虚汗一直都没断过。赵彩凤见他躺着也不安生,只小声安慰道:“你放心,这郭老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晚要他好看!我过几天就在贡院门口守着他,让他有名进去,没命出来!”
赵彩凤说的也是气话,但她确实是抱了这个心思的。郭老四这一科想中进士,少说也要在里头熬上个九天,九天之后出来,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呢,只要让赵彩凤逮着了,上前给他两拳还是便宜他了。赵彩凤这时候头一次感觉到萧一鸣的好,这事情若是萧一鸣知道了,肯定会二话不说就把郭老四给教训了。
宋明轩听了赵彩凤的话,也是哭笑不得,偏生他肚子又难受,便只皱着脸不发话。这时候钱木匠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杨氏见钱木匠回来,只笑着就迎了上去,见钱木匠神色肃然,顿时就心下一冷,只凑过去小声问道:“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黑着一张脸。”
钱木匠便压低了声音道:“宋大嫂没了,明轩的娘没了……”
杨氏闻言,只吓了一跳,钱木匠便急忙把她拉到了一旁,小声道:“王鹰的马车在门外等着呢,这事儿到底怎么跟明轩说,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氏一下子也没了主意,只看着钱木匠道:“刚喝过了药,心里估计还难受着,这让我怎么开口呢!”
钱木匠见杨氏这样,只叹了一口气道:“你去把彩凤喊出来,我让她说去。”
杨氏听见许氏遇难的噩耗,早已经吓呆了,这会子见钱木匠让她去把赵彩凤喊出来,只忙不迭那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好,你等着。”
杨氏到了房门口,却不敢进去,深怕瞧见宋明轩就忍不住把这事情给说了,只压抑着情绪,小声道:“彩凤你出来一下。”
赵彩凤鲜少见到杨氏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也顾不得宋明轩,只挑起了布帘子跟着走了出来,见钱木匠蹲在门口的小院里,抽着旱烟,一脸严肃的模样。
赵彩凤便也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后背没来由就生出一层冷汗来,还没等开口发问,那边钱木匠只抬起了眼睛看着赵彩凤道:“彩凤,明轩他娘没了,外头王鹰的马车等着呢,你赶紧跟明轩说一声,让他别太难过了。”
钱木匠说到这里的时候,杨氏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许氏虽然和杨氏也拌过嘴,可两人都是年轻守寡的妇人,平常在村里也是互相帮扶的比较多,这么些年的情分,如今又做了亲家,这好好的人怎么就走了呢!
赵彩凤却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许氏怎么可能没了呢?没了是什么意思?赵彩凤这时候强忍着最坏的想法,只追问道:“叔,你说我婆婆没了?是怎么个没了,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她才从我这儿回赵家村没几日啊!”
钱木匠只开口道:“没了就是死了,你婆婆跟着别人一起去捡银子,被山上的泥石流滚下来给埋了。”
赵彩凤还没来得及把这一句话听明白,只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哀嚎,宋明轩只睁大了眼珠子,身子直挺挺的就往身后倒了下去。赵彩凤疯一样的跑过去,拉扯着宋明轩的身子,一个劲的喊道:“相公、相公,你快醒醒啊!你别吓唬人啊!”
宋明轩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时候只瞧见赵彩凤陪在自己身边,赵彩凤只窝着他的手道:“相公,别怕,还有我在呢!”
宋明轩只呆呆的看着赵彩凤,伸手摸着她的脸颊,似乎片刻之间就成熟了几岁,只强撑起了身子道:“走,我们一起回家,给娘尽孝去。”
赵彩凤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只扶着宋明轩下了床。外头杨氏早已经准备好了行李,见宋明轩醒了,只劝慰道:“明轩,你别太伤心了,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
宋明轩只勉力点了点头,由赵彩凤扶着出了院子。杨氏和钱木匠也一起跟着车回去,一家人只先去了广济路和杨老头杨老头打了一声招呼,便快马加鞭的往赵家村去了。
许氏生前培养出一个举人来,这就够让赵家村的人敬重了。虽然宋明轩他们人还没回来,但是村里头已经派人给安置好了灵堂。宋家大姑奶奶带着孩子在门口迎客,李奶奶等几个村里的老婆婆都在房里陪着陈阿婆,陈阿婆一边哭,一边道:“都是我这个老不死,偏偏死不了,叫我一辈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呢,怎么就走了呢!”
李奶奶也跟着摸了摸眼角的泪,只叹息道:“前几个月还跟明轩他娘说,如今你可以享福了,家里头要地有地,又娶了这样能干的媳妇,等过个两三年,明轩中个进士,彩凤再给添个孙子,这日子就齐全了,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陈阿婆也只抹着眼泪道:“我这媳妇样样好,只就一点不好,要强,像我。可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要是不要强,如何能拉扯着这两个孩子大了。谁能想到,这好日子才开始,她就撒手去了。”
李全媳妇听了,也只忍不住插嘴道:“陈奶奶,我听人说,那方庙村的煤窑邪乎着呢,十几年前死的冤魂都在里头呢,上回山洪又死了人,那么不吉利的地方,嫂子怎么也敢去啊,她真当她是寡妇百无禁忌啊!”
李奶奶听了,只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这能怪你嫂子吗?那是那些人吓讹的,这要是真的煤窑里头跑出银子,那方庙村早就偷着发财了,还能告诉你嫂子一个外向人,我看明轩她娘八成是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