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报信不如保命

这一片老林子属于地地道道的原始森林，一般也没人敢进这片林子，就连如东城边有经验的猎户也不敢进林，只因都说这片林子里闹鬼。

其实有没有鬼，谁也不知道，多半是谣言吓人，而丁震这一行人如今已然走投无路，也只能由此经过，只有穿过这片老林子，才能走出如东县地界，到了那个时候才能上官道，购买马匹，回河南。

他们毕竟是逃兵，自然不能堂而皇之的从如东县地界走，若被认出来，那就麻烦了。

深邃的老林子里一片安静，他们这一行人游走间，时不时会惊飞几只鸟儿，吓跑一只野兔。

只是，此时所有人都像丢了魂儿一般，看都不看一眼飞过去、跑过去的是什么，自然也都没心情说话，如东城沦陷，他们作为城防兵，没能护住城门不说，反而还做了逃兵，这时候谁心里也都不好受。可是面对死亡，没有人不害怕，尽管这些大头兵时常吹牛，如何如何为国效力，死而后已，但面对一场毫无胜算的仗……，海贼上千人，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与之实力悬殊，有差天壤之别，根本没有机会，进城等同轻生自己的生命。

是的，都害怕……

莫名的安静，让丁震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毕竟现在大家都没那个心情。

望着老林子深处，前面是高高的斜坡，因为经年累月没人类活动，灌木很茂盛，地面上也盖了一层厚厚的枯败树叶，焦黑的土壤，野草及腰。走在丁震身边的瘦高个手拿长矛，当做拐杖，其他人无不如此，丁震没长矛，只有把火枪，疯子砍了一根枯枝，递给他当拐杖。

他们走的都很小心，瘦高个与丁震两人相互搀扶着，只因脚下杂草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跌倒。

瘦高个叫大宝，也姓丁，与丁震是同乡，也是同窗，从小玩到大，不过他们二人与疯子这些人不同，他们是读书人，十岁时，二人都中过童生。那时候也是丁震和大宝二人最风光的时候，在河南鹿邑城一致被誉为神童，谁料造化弄人，后来接连三次科考秀才，都落榜了。丁震一气之下，道了声：大丈夫当征战沙场矣。

而他的好基友大宝，也真是与他同命相连，一起科考一起落榜，接连三次落榜，大宝也失去了信心。当看到红榜无名时，大宝整个人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盯着丁震看了许久，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忽然长长一叹，道了声：这都是命啊！

这两个难兄难弟当晚喝的烂醉，酒劲儿上来后，二人俱是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抱在一起，纷纷称着：好兄弟，好兄弟，命呐……

而自那之后，二人便不在舞文弄墨了，也都有了自卑之心。

也就在丁震和大宝二人都郁郁寡欢之际，疯子与丧坤回家探亲，二人一听疯子在江浙混的好，丁震便央求这位二哥带他也来江浙当兵，说起来，四人的年纪都差不太多，丧坤和疯子的年纪较大些，也就是大四岁，丁震小时候也爱追着二哥的屁股后面跑，而疯子也很喜欢这个小兄弟，其实之前就想让丁震跟着自己当兵，可当初丁震一心科举，如今科考无望，一封举荐信，便把丁震和大宝一起弄了过来。

把总一职是从九品武官，说白了就是未入流，不过大小是个官儿，是巡检史的助手，巡检史是正九品，把总推荐人，巡检史也得给面子。

一座城，设衙门官佐，文官，武官便是巡检，囤兵百人，其实地方武官，诸如巡检、把总，这样的官都是世袭官，也就是一代传一代，按理说也轮不到疯子来江浙接任这个把总之位，或许就是机缘巧合吧，疯子在大同与鞑子打仗时，一位参将很欣赏疯子的性子，勇往直前，而这位参将也正是如东县人，后来有参将举荐，疯子这才一下子鲤鱼跃龙门，做了把总的职位。

一县里，县太爷执掌七品正印，是老大，百里至尊，下面又有：正八品县丞，从八品主簿，巡检史只是九品官，但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巡检史，他执掌巡检司，说好听点是县太爷的直系下属，其实县太爷也不敢拿官威压制。实则，巡检司上归兵部，县太爷也不能轻易动用巡检司的兵。就比如，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军区营长，县委书记想调派营长的兵，营长未必买他的帐，人家营长只是来协助县委书记你维持秩序的，没什么大动静，县委书记也调派不动军营的兵。

说白了，巡检司就属于是单一的一个特殊部门。而把总作为巡检史的得力助手，牛逼哄哄，也不是谁都能轻易指摘的。

丁震和大宝来到如东城也才半年多，这半年来，仗着二哥是把总，丁震和大宝的日子过得也算潇洒，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也都属于国家一级公务员，到月领工资，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在不久之前丁震还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可谁料却又出了这么个事儿。就像一直在天上飘，一下把你打进了地狱。

逃兵的罪名可不轻，就算兵部不知道，如东城里的文人官佐也会参你一本，上面有着提刑司，布政司，镇扶司，顺天府，应天府，大理寺，三法司。说起来，这一次牵扯的太多，要知道你头顶上司巡检史都死了，会死多少百姓，虽然不知道，不过海盗一向残忍嗜血，死的人不会少了。

这一次事态严重，情形恶劣，也一定要有人站出来顶缸，海贼祸患来袭，你撂挑子跑了，轻则只是被兵部制裁，重则就是上头的三法司，搞不好就得杀头。

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太快了，此时所有人都很不安。

其实是他们想多了，大理寺是审判皇亲国戚，盛大案件的司法部门，而如东城海盗之患，虽然严重，但也不至于：上达天听。至于三法司，根本不会问你这事儿。多半还是会被兵部制裁，不过兵部对于逃兵，基本不审判，况且这一次城池沦陷，巡检司守土失责，疯子等人更甚，弃城逃夭，若被抓住，直接砍头。

丁震和大宝都是读书人，也知道【大明律】，总之被抓住就没好，本来也都想过赶快报信，可若一旦去报信，那你就真真是进了虎口，也别想在出来。这些海贼或许很快就会遁走，就算报了信，等边防军来了，也晚了……，去报信还不如自己先保命。

然而，回到河南能否隐姓埋名，躲过司法制裁，谁心里也没低底，大明朝不像唐朝时期，这时代进城需要‘路引’，相当于身份证，一家一户有几口人在官府也是有登记的，平白无故多几口子人，官府也不是愣头青，不过到了河南，上下打点一番，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疯子是这样想的……

而丧坤心里也有盘算，家里也有些积蓄，到时候让父亲打点一下官府，塞点钱过去，想必也不会生出事端。

只是，想的虽好，以后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这样想，也算是自我安慰吧！

这一行人，垂头丧气地接连走了三日，来到了一座大山前，这座山名唤芒砀山，翻过这座山，就算走出了如东县地界。

过了山，就能买马，而有了马匹，回河南也就半个月的路程，念及此处，所有人脸上也都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如今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能面对，沮丧也没用，这些人多属彪形大汉一类，一个人首先开口说话，其他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大宝用胳膊肘拐了一下丁震，丁震回头看他，只听大宝道：“你哪儿还有没有干饼，给我一个。”

丁震掏出一张干饼，大宝夺过就开始狼吞虎咽，旁边疯子笑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这瓜娃子是猪么？俺们都是和你一样，一起吃的饭，怎么就你胃口好？”

大宝咧嘴一笑，继续吃，所有人面面相斥，继而都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气氛算是缓和了下来，时不时的，众人也开始聊天了，之前所有人的沉重心情，算是彻底揭过了。

丁震听说过海盗，但也没见过海盗，而听海盗都是扶桑人，更是大奇，忍不住问东问西……

半年多时间，丁震偶有去过州府，见过一些来大明做生意的色盲人，也听说过高丽、扶桑人，那时候丁震就开始感慨万千，他是没有想到海外居然还有国家。只是到现在，丁震也只知道扶桑人的根据地是一个岛国，供奉什么天皇，并不知道哪里是什么样子。而疯子对地方很了解，也接触过一些扶桑人，便开始卖弄起来，而那几个大头兵都是当地人，对扶桑人更是了解，你一句我一句地胡吹起来。

在距离江南不知多少海里外，有着一个岛，名为‘东瀛’，上面生活着一群头脑狭隘，残暴无耻的矮子，他们的首领便是‘天皇’。矮子天性无耻多变，毫无伦理道德观念，这些矮子又称为浪人，经常以下犯上，出现喧宾夺主的事情，天皇自然也是经常换新人。

疯子几人滔滔不绝地解释，丁震却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道：“你是说，那些浪人出门打架一旦打输了就开始拿刀割自己肚皮？”

疯子啼笑皆非：“也可以这么理解。”

一个大头兵道：“就是这个样子吗，那些浪人就喜欢拿割刀自己肚皮。”

丁震惊叹许久，才感慨万千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我以为大宝喜欢捆绑式已经够稀奇的了，谁知道浪人更猛，居然喜欢拿刀割肚皮这种调调。”

众人大笑，大宝不干了：“你才喜欢捆绑式。”

一行人有说有笑，眼看夕阳西下，众人赶路疲乏，找了些干柴，疯子抓了些野味，就地休息了。

众人刚吃饱，忽听疯子惊呼一声：“狼！”

这一声喊，众人都吓了一跳，立刻都顺着疯子看的方向看去，只见树林中，隐隐出现一头青背野狼。

丧坤眉头一皱，站起身，抽刀上前，可刚踏出一步，忽然又有五头狼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