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堂下娇娇怯怯的女孩子,平阳公主嘲讽地扯扯嘴角。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你便回去转告你母亲,有些话,同皇后娘娘说有什么用,她若有什么想说的,让她亲自来和我说……”
众人连同洪安伯家的小姐,也都听得一头雾水。
平阳公主挑了挑精心描过的秀眉,“到底我们篱哥儿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也要我去和她说么!”
这样不客气的奚落,堂下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洪安伯家的小姑娘立刻惨白了脸,泪水盈睫,却不敢真正哭出来。
平阳公主虽不满意瑶湘郡主,迟迟不请赐婚的圣旨,可却不代表她能容许什么人家都把心思动到江篱头上,这么个破落伯爵,别说搭上了皇后娘娘,就是亲自去和她那亲哥哥皇上说,也是没用的。
洪安伯夫人不过一时迷了眼,眼红徐国公府的富贵,去向皇后娘娘说嘴,却不料很快传到了平阳公主耳朵里。
平阳公主不是赖氏,不会追根究底地责难一个小丫头,若不是自己懒得去赖氏那里应付一堆压根儿也瞧不上眼的妇人,她也不想在这群小丫头面前走一趟。
也算敲打敲打吧,平阳公主睥睨堂下一众闺秀们,只觉得哪一个都入不得眼。这次过后,心思活泛的大概也能收敛些。
看着平阳公主傲气凌人,目下无尘的样子,阮清沅不自觉缩了缩脑袋,不由想起了法华寺来。念头一起,心头便一跳,她立刻便把此事撇在脑后。
平阳公主雷霆之势,前世早已淡忘,如今却又感受到了。
“刘思安!”平阳公主唤道。
那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立刻进来。
“走吧。”平阳公主目的已达到,自然提步要走,对瑶湘郡主也没有什么理睬,只淡淡对江荞表示,往后不要什么人都往家里请。
刘思安立刻上来扶着公主,在众人的“恭送公主”声中离去。
场面十分诡谲,许多姑娘都偷眼觑着洪安伯家的小姐,那几个事不关己的依旧无所表示,喝茶归喝茶,不多问一句。
江荞看了她一眼,只说:“陈家姑娘身体不适,好好扶下去,定要妥善送回府。”
那陈家姑娘不可置信地抬头朝上首看一眼,却见江荞神色如常,瑶湘郡主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话。
她沉默地垂下头来,公主发话,江二小姐此意,便是徐国公府再不能许她登门了。
丫头立刻来搀着她走,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脚下步子已经有些凌乱,受了这样的屈辱,却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
阮清沅突然有些同情她,她也是,有过这样的感受的。
“别看了罢。”方柔在旁和她说话,递给她一碟瓜子,“你尝尝,还是这个香。”
清沅轻轻叹口气,从善如流地拣过一粒胖胖的瓜子,用手绢掩着放进嘴里,咬开来,果真唇齿留香,余味悠长。
“幸好你是个有主意的,我倒不担心你会冲出去替她出头。”方柔也磕着瓜子。
清沅摇头失笑,“这话说的,仿佛我是个傻的。”
“世间自诩正义的人也不少,不过也多是在心里想想。”
清沅觉得她意有所指,却不好多问,只打趣说:“旁人是不知道,我心里头的正义,大约是抵挡不住你这一碟瓜子的。”
方柔正喝茶,一听又立刻笑开来,不小心呛到一口,吓得清沅立刻把手绢递过去,却平白换来几个白眼。
从徐国公府出来,已经未时末,清沅揉揉自己发酸的肩背,只觉得这一天下来比寻常连续练三日大字还累。
也不知江篱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信……
忘忧拉过清沅的膀子替她轻轻捶着,清沅说着:“不用了,三婶娘还看着呢。”
贺氏在马车另一边坐着,笑说,“无妨的,你若累也往这车壁上靠靠,不碍事的。”
清沅感叹,“六婶娘也不见出门,应付各家夫人却也十分有本事的。”
贺氏摇头失笑,“哪里是什么本事,是你们做姑娘家的太舒服了。往后等你成亲你便知道了,那累得可不是一点点……”说着又惊觉不该同未出阁的侄女谈论这个,“哎,瞧我,说着说着便没谱了……”
清沅看她笑眯着双眼,倒头一次觉得这贺氏也是颇和善的。
前一世时,对于三房,六爷阮钘是没有出手帮助过,一直秉承着不闻不问的态度,由着大房和老太太使劲打压、糟蹋他们,贺氏也从来说不上什么话,自己对她的印象并不算太好。
其实,她也算是阮家门里十分亲和的一个人了罢……
阮钘在国子监一直念不出头,大约两三年后就会去六部历事。
国子监生,除了科举一途,也有直接甄除做官的,先帝刚即位时,人才紧缺,许多官员便是如此而来,便是做到三四品的也有许多,而如今国泰民安,科举昌盛,阮钘又成绩平平,自然是无法甄除的。
还有许多入监时间长,年龄大的监生,也可由国子监向礼部报备,分配到地方州府做老师,而阮老太太自然是不肯放幼子去吃苦。
因此,阮钘最后只是在历事过后得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吏之位。
这样的人,本来也就是帮不上他们的。
不过这个贺氏,清沅想着,因为三年无出,大概是最迟明年,老太太便会做主给阮钘纳一房妾室,而贺氏,因为让庶长子生在了前头,后来过得并不好。
自己要不要提点一下她呢?
“在想什么呢?”贺氏见她说话到一半,突然莫名其妙地叹气,有些奇怪。
“也没什么,只想着三婶娘这样亲切,定然也会是个十分温柔的母亲,”清沅说着,又补充道:“便和我母亲一样。”
贺氏的双颊悄悄爬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有些嗔怒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
阮清沅轻轻笑着,觉得自己真是天真,自身难保却总还想着别人的事。
就像她刚同方柔说过的,自己心里头的正义,其实还不如一碟瓜子来得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