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就让这不长眼的……来收拾!”
杨氏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剜过去,话里分明是想骂“小贱人”一类的词。
阮清霜这时也觉得不对了,手里有些冒汗,她这个母亲,平时心里还算有些计量,可是一旦脾气上来,什么场合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
杨氏正不分场合地发着威来摆摆自己阮家主母的派头。
“母亲……”清霜唤她,可是杨氏哪里能听见,她只一心等着清沅跪在自己脚下。
江氏也明显看到了这边的动静,她给赖氏使了个眼色,赖氏会意,她早就想下下这些人的脸面了:“那丫头,谁是你的主子,谁发你月例,你听谁的话做事?”
那丫头是江氏房里伺候,自然有些眼色,一看江氏的表情,就醒悟过来,根本不理杨氏,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的蜜饯和碟子出去了。
听到赖氏的声音,杨氏火气才稍稍平静下来,尴尬地转头过来说:“叫二夫人笑话了,是我家里这丫头不懂事,没什么分寸的……”
没想到赖氏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拍着手说:“的确的确,我今日来,倒不料的确看到不少笑话,这位……是阮家夫人吧?诸位可能不知道,今年初啊,阮夫人似乎是喜欢上我们府里的茶叶似的,连连来了好些次,这泡茶的丫头都识得她了!”
这次换杨氏脸色煞白。这个赖氏,一张嘴从不留口德。
宋夫人抿着微微扬起的嘴角喝茶。
“阮夫人,”赖氏说:“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茶,值得你这样舍不得?”
杨氏沉着脸不语。
赖氏自顾自继续说着:“是我那武夷山大红袍么……”
这样顶级的名茶,杨氏哪里喝得到,她暗暗咬牙。
赖氏旁边的婆子朗声提醒她:“夫人糊涂了,是六安瓜片。”
“原是这个,”赖氏说着:“回去就给阮夫人打包送些过去。”
杨氏气闷,说道:“不用了……”
“哪里要等你回去……”江氏突然出声打断杨氏,柔柔的声音说着:“我这里就有,我寻常也不喝,放陈了也不好,去,全都给阮夫人取来吧。”
赖氏说:“还是姑妈心善。”
宋夫人同意,“六安瓜片也算不错的茶,就是这两年品质略有下降。”
也算不错?她就只配喝她们不要的茶?杨氏紧紧攥着拳头。
“母亲……”阮清霜有些不放心她。
杨氏硬着头皮冷声说:“多谢定北侯夫人。”
江氏微笑着点点头,像真的只是与杨氏如寻常夫人间往来一样,“都是亲戚,不用客气。”
在场众夫人无不夸江氏大方。
阮清沅苦笑,在她看来,今日阮府的人,就是轮流来三位夫人面前丢脸的。
何必这样在此忍受她们的羞辱!
杨氏心中大怒,等丫头们送上茶饼,她就立刻起身告辞,一时半刻都不想多待了。阮清汝便也跟着告辞。
也难为她,经过赖氏一顿奚落,依旧是一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模样,乖觉地和每个夫人告辞,眯笑着眼,十分可人温顺。
殊不知赖氏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调调,她房里最会勾引江二老爷的几个狐狸精就擅长这种做作姿态,何况听闻这个小媳妇,与江淩这个浪荡儿,也不是干干净净父母之命嫁进来的。她冷冷地笑笑,对阮清汝说:“淩哥儿家的,何必这么急着走呢?”
杨氏等人也止住步子,这赖氏竟还想留她?阮清汝十分惶恐。
赖氏手肘往抗几上一放,这么一推,同样一碟蜜饯就掉到了地上。
江氏皱眉说她:“你也太不小心了。”
室内安静地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赖氏的声音响起:“淩哥儿家媳妇,我这年纪,腰不太好,你来帮我捡捡吧。”
阮清汝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是口口声声要让妹妹跪在你伯娘跟前捡蜜饯么?”赖氏嘲讽地说:“替我这个婶娘就不愿意了?”
“自、自然不是……”阮清汝轻声说。
就算是婆婆要折腾儿媳,也没这样的啊,更何况是隔得这么远的亲戚!
杨氏看着她,还是决定出来说上一句话,反正自己和这几位夫人是不可能再交好,“江二夫人有些偏颇了,适才是我们府里沅姐儿自己不慎,这会儿三姑奶奶她可比这丫头仔细小心多了,总不是她的错,二夫人不如让丫头收拾一下……”
赖氏懒得理她,阮清霜与清汝也算交好,立刻低声说:“不如、不如让沅姐儿替三姐姐给二夫人捡吧……反正她刚刚也是要捡的……”
杨氏转头去瞪她,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
清沅真是要气笑了,亏她想得出来。
一百个阮清霜都不够赖氏看在眼里的,她只盯着阮清汝,说:“做长辈的,这点要求很困难么?”说罢这赖氏一脚上的绣花秀还踩上了一颗蜜饯。
阮清汝额上已经冒出汗来,咬了咬牙,正待屈膝下跪。
“罢了!”江氏看不过眼,她太过了,就出声制止,声音却还是轻柔的:“老二家的,你这玩笑也要有个分寸。”
她警告地看了一眼赖氏,这个女人,也太刻薄了,平日在徐国公府,老太太和平阳公主两座大山压着,偶尔还有太后召入禁中训斥,她过得压抑,今日她好不容易能摆威风,也是这小媳妇触了她逆鳞,直往枪口上来撞。
“你也累了,跟你伯娘一同回去吧。”江氏柔声对清汝说。
阮清汝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一眼江氏,立刻告辞,根本不敢抬头再看赖氏。
宋夫人也在旁边蹙眉,这个江二夫人,竟是这么个破落户。拿捏人的本事这样大,门第再好,自己哪里放心把女儿交给她。
赖氏也看到了宋夫人的脸色,立刻便收住脾气,怕她们对自己有隔阂,当即笑笑,当做个没事人一样,又开始和江氏聊些别的话。
在场剩下的几位夫人看着刚才情况,也都心有戚戚,陆陆续续地都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