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阮熏盯着自己看,清沅抬起手来摸摸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
阮熏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没有。”见她因抬手露出一截皓腕,便催促道:“还不快戴上看看,别辜负了婶婶一片心意。”
“我如今带这样的镯子可是带不牢的,”清沅说着,却还是戴上了给阮熏看。
“瞧吧,太大了些。”一对镯子在她纤细的手臂上叮当作响,晃晃荡荡的,却更衬得肤如美玉,欺霜赛雪,说不出的合适。
阮熏有种突如其来的臊意,咳了一声,“你年纪还小,过两年再戴吧。”
清沅见他突然正经起来,也只能从善如流地把镯子取下来,“自然是要以后戴的。”
阮熏觉得她有时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他知道自己有时是有几分呆气的,几个妹妹都爱和他拌嘴争辩,却只有她,总是很温和,仿佛是带了一些……慈爱和包容,就像他母亲一样。
“怎么?”清沅说。
阮熏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她才多大点年纪。
其实他的想法也不是完全错的,清沅是颇喜欢他这样的性子,有时也会想,若她前世平平顺顺的,她的孩子也会有这么大了吧,也许也是这般调皮充满精力……
清沅叫忘忧把镯子收了,叫沏了壶胡桃松子的茶来。阮熏喝了一口,就叫道:“这什么茶?味道也太怪了。”
清沅说:“我不爱用那些茶,觉得这样清淡的也有些风味,你既喝不惯,要不要换一壶来?”
“不用了,”阮熏摇头,“客随主便,你倒是风雅。”清沅失笑,她若真风雅,也该去扫那梅花上的雪水来泡茶了。
清沅拿起拜匣里的家信要看,阮熏放下杯子说:“你等我走了再看吧,免得我坐在这里你还要分心。”说罢就站起身来拍拍衣裳,“往后我就要往陈家族学里去上课,不能再来闲磕牙了。”
“陈家?”
“便是那礼部陈侍郎家,是我父亲的老师。母亲昨日同我说了的。”他神情蔫蔫的。
“那五哥哥可要好好学学文章制艺,早日下场试试。”他听完就更忧伤了些,咕哝道:“原以为你不会说这些……”
那她要说什么呢?
顺着他的心意说仕途经济是污臭烂泥么,她不是这样的人,她很清醒,就算知道阮熏不适合最后也不会走科举一途,她也不会说上一句,他还小,眼下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天色晚了,哥哥快些回去吧,如今哥哥也是戴儒巾着襕衫的士子,已成了大人,我这里不好再留你用饭的。”
阮熏神情有些怏怏不乐,却还是听了她的话告辞。
自己是不是有些狠心呢?清沅看着桌上敞开的拜匣,毕竟是个半大的少年,小心翼翼替自己递东西,满心欢喜来讨表扬,她似乎表现地太不近人情了……
清沅坐在桌边看信,忘忧端了一壶热茶过来,正想问她要不要传饭了,看见她眉间蹙着,不由忐忑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府里有事?”
清沅看了她一眼,说:“三姐姐开春就要嫁了。”
忘忧吃了一惊,“这三姑娘到冬里才要及笄,怎得这样快。”
阮清汝才将将满十五岁。
出了那事,崔氏心里恐怕是一天都不想留她的,何况两人私相授受这样的事,若不快些一张盖头揭过去,怕早晚被人漏出风声来也是麻烦。
女儿是娇客,多数贵女都会被家里留到十六七岁,比如大姑娘阮清蕖,而十五岁成亲的女子当然也有不少,比如京城阮府里的六夫人贺氏,当年大堂哥阮焘眼看着不行了,杨氏怕府里戴孝娶亲不吉利,姑娘家等不得,当机立断让贺氏一及笄就过了门,等阮焘过世二房里凄风苦雨,六房却新妇进门恩爱甜蜜,因为此事魏氏对老太太也颇心寒。
“三姐夫领了差事,或许会早些进京。”清沅说着。
“南京的差事不好么,三姑爷要来京都?”忘忧好奇,江家这样的名门,又不是非要靠儿子来京城博前程。
也许是为着两人的亲事不光彩?又或许是旁的什么原因,清沅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直跳,因为崔氏信中还说了一件大事。
清沅不回她,低声道:“明年开春,父亲怕要调任南京了。”
忘忧一听这话,立刻喜不自胜,话都说不利索,“姑、姑娘……老爷是要升官儿了呀……”
“邸报还未下来,你切勿多嘴了。”尤其是杨氏那边。
“奴婢自然知道,姑娘放心。”
阮镛在苏州许多年没有动了,如果她没记错,他应该会在天晟二十八年,也就是三年后调任南京刑部郎中,为什么会提前?
她皱眉,她重生一世什么地方改变了?她想了想,至今为止只有自己替清漪入京,和二姐清湄的婚事有了变化……
为阮家保媒的张夫人,似乎丈夫张大人就在南京做官,如今阮镛也算与他结了个转折亲。想到这里,清沅还是打算提笔再向母亲细细问清楚情况。
前世的天晟二十五年,杨知府一家任满回京,上任的新知府叫做高光彦,此人是浙江温州府人氏,在朝堂上并不出名,可他却是傅有怀的门生。
傅有怀此人,胸有沟壑,如今是大理寺左少卿,这个人十分厉害,当年十八岁中了浙江布政使司的解元,自来开科取士都是南六十,北四十,可见江南一带文风鼎盛,而他这个十八岁的解元郎当年曾一度被传为佳话。后来果然高中二甲第一,是为传胪,虽未名列一甲,却也被选为詹士府左谕德。
詹士府是何处,历来东宫辅臣皆出于此,太子之师也。
可是本朝与历代都不同,自傅有怀被选入詹士府后仕途并不如意,只因为如今的太子并不是皇上的儿子。
当年显祖起兵于藩地,自称恪承大统,拨乱反正,逼皇帝退位,当时他的王世子,便是后世称作的嘉元太子,太子聪慧明智,骁勇善战,深得父亲喜爱。史书记载,一次显祖被围,粮尽兵疲,是太子引兵相救,后来使了金蝉脱壳计救走父亲,自己留城驻守对抗敌军,最后战死。显祖听闻其死讯曾恸哭三天,直言:“儿已还命于父矣。”
人皆言,嘉元太子是代父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