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太太陆续病了好几日,三个媳妇连番在她身边侍疾,尤其是杨氏更是恭敬温和,人都生生熬瘦了一圈,老太太因着清霜的事,对她也是淡淡的,却到底再发不出那日的雷霆之怒来了。
清霜被锁在屋里,开始还在屋里砸了几套碗碟,口口声声喊冤,叫杨氏给她出头,被杨氏好一顿责骂,才收了心开始抄书,府里上下有些不敢相信,一向受宠的二姑娘如今竟被长辈如此冷落。
不过这样的冷落也没过多少日子,老太太的病也没有病很久,因为,阮家三少爷秋闱得中了。虽说只堪堪榜末,却已经足够叫杨氏一扫连日来所有的不豫,阮熹是她唯一的儿子,寄予了她全部的希望,也不曾学得他父亲那套纨绔习气来,竟念书出了头。
老太太也很高兴,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孙,连带着对清霜的怒意也消了大半。
大房一派喜气洋洋,二房里魏氏却红了好几次眼,当年自己的焘哥儿二十岁中进士,老太太也是淡淡的,更不曾见府里这样张灯结彩,恨不能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到底不是亲儿子,便是那一房再如何不及这一房,也是心肝宝贝,今夕往日对比,叫魏氏更想自己那个早逝的亲儿子,常与儿媳王氏哭作一团,旧疾也发了出来,阮熏南下未归,清沅便只好一人忙着宽慰劝解二人,常常就累得歇在魏氏房里,晚上好伺候汤药。
杨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带对田氏都有了一番好颜色,而目光里的不屑却是更明显的,田氏暗恨,便是得了个举人儿子又如何,她近日来吃够了杨氏的排头,知道自己这个小姑,阮熹中举前尚且看不上自家女儿,更不要说如今,在她眼里,怕是阮熹去尚公主也是应当的。
于是她当下就决定向老太太告辞,反正拖下去也没有结果,她也不愿再在阮府受人冷眼。
老太太心中遗憾,田氏和娉婷的品行她是看在眼里的,无奈这个大儿媳眼界太高,如此一来,只怕阮熹的婚事又得耽搁下来。近日她病后也没有这个心思操心了,便叫人封了三十两银子的仪程给田氏,由他们母子三人回豫中了。
杨氏如今步步生风,好几次向老太太透露,已有几家官太太来向她打听熹哥儿的亲事,她却拿乔都给推了,言道都是些势利的,早些看不见他们熹哥儿是个金镶玉,如今却都上赶着来烧热灶。
老太太无奈,只劝了她几句,眼看熹哥儿年岁也不小,别再耽搁下来,所谓量媒量媒,人家挑婿你挑妇,都是互相的,也不是非要那十全十美的。
杨氏却不以为然,话里话外十分笃定来年春闱阮熹自然会金榜题名,自然有更好的。
深闺妇人,大约都觉得中进士和中举人,便是眨眼间的事情,其实中举就好比从头开始,而非鱼跃龙门跃了一半,否则为何这么多士子到老都无法高中,南直隶一带,许多耕读世家,便是后辈考到举人便止,在当地博些脸面,免些赋税,做什么都好,总之家境殷实却也不必千万里往京城来挤破头挣功名了,举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在这一点上,杨氏的头脑却不比那些田户人家清醒。
清沅知道,阮熹上辈子考了十几年都是举人,他天赋在那,已经是极限了,最后到外地做了个县丞,好等着补当地县令的缺。
因着阮熹的面子,清霜也提早解了禁足,她在杨氏的督导下不敢像往日一样放肆为难各妹妹,杨氏也同她说个清楚,如今她的头一桩事,不是去找那些妹妹的不快,而是博回老太太的宠爱。
清霜从小娇惯到大的,被杨氏唠叨烦了,便顶上一两句嘴:“便是老太太受了那起子小贱人挑唆又如何?我有个出仕的父亲,如今哥哥又是举人,母亲嫁妆丰厚又主中馈,便是到哪我又怕些什么!”
杨氏气她不开窍,大骂:“你个不开眼的,嘴里还敢不干不净,平日的修养都哪里去了!你父亲的官位在京城地界又能压得住谁,便是这街上走的,又有多少一二品大员!”杨氏冷笑,“你想靠你父兄压人,也行啊,随便给你找个低门楣的婆家,你往后自然能挺胸抬头做人,不若就嫁你杨表哥去吧!”
清霜吓住了,连拉着杨氏的袖子,“孩儿错了,母亲可别说气话,女儿是断不愿离开京城离开您的,那什么劳什子豫中地方,穷乡僻壤的……”
“好了!”杨氏打断她,“既如此你便好好去老太太面上认错,由得她骂你打你,脸皮厚一厚也就过去了,你要知道,老太太毕竟是有二品诰命在身的,别看她如今深入简出吃斋念佛的,从前有交情的那些夫人哪个不是京城有头脸的。”
杨氏叹气,“你父亲不比你祖父,母亲结交不到什么贵人,能帮你的还是只是厚置一份嫁妆,你若想嫁得如意,还是要靠你祖母。”
杨氏在嫁女儿的事情上头脑却又突然清醒起来。
清霜点点头,“明日女儿就去老太太跟前,说什么也要哄得老太太开怀,只是……”她顿一顿,露出愤恨的神色,“这事就这样揭过去么?女儿凭白就要吞下这哑巴亏……”
“好了,我自然会查清楚。你何必如此火急火燎的,要知道,便是找到始作俑者,此时发作出来又有何用?老太太的气已经撒在了你的身上,我们要抓的是人家把柄,人总有犯错的时候,两罪并罚,才能一举报了你的仇。”
清霜终于完全被杨氏说服,“都听母亲的,只等清沅那小……”
“事情没查清楚前,休得妄言,”杨氏看了她一眼,“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你只做好分内的事就好。”
杨氏很怀疑,阮清沅从小在苏州长大,就是她母亲崔氏也不知道阮老太爷此间旧事的,怎么可能用这来打击大房?除非是那魏氏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