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妈妈劝着:“夫人息怒啊,这让外头听到了可怎么好……”
崔氏已管不了这么多了,只想立刻收拾了她。清汝哭声又响了几分,嘭嘭得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母亲,孩儿知错了,可这冤孽债哪里是孩儿愿意的,孩儿从小如何母亲是知道的,爹爹也是知道的呀。”
崔氏恨不得立刻撕了她这张假面具,“怎的你还记着你爹爹,还记着自己姓阮么,你还管什么我与你父亲的死活,只当我们死了罢!若我在府里,便立刻一条白绫结果了你!你胆子倒大,如今还敢闹到南京来。”
清汝嗓子都哭得哑了,“母亲冤枉孩儿了,此番孩儿只想着自己的冤孽自己来解,哪里想得到……哪里想……”
“你有什么想不到!步步算计,处心积虑,你不承认,好,我就一桩桩一件件来说给你听。”崔氏声音似寒冰冷酷。
“先从那杨大小姐一事说起,她是个糊涂的,你却是玲珑剔透一个人,你们走得这般近,在别庄她那事你推说不知道,好,我信你,她与人有私你说你不知道,我却一点也不信,你要说为姐妹情一番隐瞒也说得过去。可是你,阮清汝,姐妹里最是懂事知趣的一个,若这般丑事传去了南京江家,你不知道个中厉害吗,那杨家大姑娘不论逃得掉逃不掉都是死路一条,你却不曾劝上一句半句么?真真是姐妹之情!”
清汝听到这里,心里一冷,身子隐隐颤抖,她嗫喏着:“母亲,我……”
崔氏喝到:“闭嘴!若非那日中秋事发,你是不是还要为自己的前程搭上好姐妹一条性命啊!你端的是心狠!”
“孩儿……”
“可偏两年前那江公子竟好巧不巧在杨府见了你一眼,你谁都没说,却是等着安排今日的好戏,江府来人问信,我姑且不管是江府的主意还是那公子哥儿的主意,或者根本是你的主意,你父亲没做出回应来,你倒先一个人自作主张来南京了,若我猜的没错,你怕是已经见过那位自命风流的少爷了吧!我说得对不对?”
清汝颤着声:“是……可那是孩儿为了……”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你别说是为了江府名誉,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私下去见个男子,难道世上人都瞎了没一个看见吗,你不过是在赌,赌上几分他的真心,自己的名声,和我这个做母亲的面子!你父亲为人,大概见了信就起了回绝之意,想必你心里不甘心,你现在演了这场戏,你父亲是无论如何推不掉这门亲事了,而我呢,无论如何也要去找江夫人攀亲戚了!你真是好算计啊!”
崔氏喘着气,她一辈子没对人红过脸大过声,这次却气急了:“你嘴里口口声声要拒绝人家,既如此何不一条白绫了结了自己,既圆了你与杨家姑娘的姐妹情,维护了你父亲与杨大人十几年情谊,更让你几个姐妹从阮府清清白白的家门里出去!”
崔氏嘲讽地看着她,“你别口口声声为了别人,我最见不得你这副腌臜样子,坦白为了自己倒还干净。”
一阵沉默,清汝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她与江淩也算互许终身了,这会儿江家长辈那里应该也知道了,想来木已成舟,只差崔氏上门去提亲了,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可是我认了母亲便愿意成全孩儿?是……孩儿的确是为了自己,可这世上哪有谁不是为了自己的,我亲姨娘早早去了,若我不好好为自己筹谋还能如何。”
她这话理直气壮,崔氏的心是彻底凉了,一股泪意忍都忍不住,原来自己这些年的慈母之心真是喂到了狗肚子里。
“好好,这话说得倒像是当我这做母亲的死了的。”她颤着嗓子说。
清汝咬着唇继续哭着说:“孩儿不敢,孩儿承认与那江淩有情,芳晖自己要同那陈秀才好我却能如何,她不过仗着父亲和舅家得力却能嫁与闻名的南京江家,我呢,我样样不输人却只能嫁与那些寒酸小户为妻吗,凭什么!”
“我不服,那江淩使人来问信,父亲却还诸多犹疑,凭什么,难道我不配吗,就因为父亲官职低,我又是庶女出身吗,为什么!母亲你也是崔家出身啊,你也有崔家舅舅这般的贵戚啊,凭什么我就配不上他呢!难道我以后不会给妹妹们的婚事添些助力吗,我不懂,难道父亲母亲就这般见不得我好吗!”
说罢已经泣不成声。
崔氏越听越怒,由着曲妈妈在一旁替自己顺着气,她收了心中的痛楚,狠狠“呸”了一口,骂道:
“掀开你的眼皮子好好看看,这崔家哪里是你的舅家,我又是他们哪门子的亲戚,你以为门户之见这么容易消弭吗!你父亲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怨他恨他,我抚育教养你长大,你却怪我疑我,好好好,我们就当一片慈心喂了狗了,从今往后你去攀你的豪门,我们阮府蓬门荜户,今后也不指望你阮大奶奶来相衬,只求在人前人后再也别提阮家半个字!”
清汝听到了话里的重点,立刻停止了哭声,“母亲的意思是……?”
崔氏仿佛浑身力气被抽光一般,软软靠在椅背上,“这不是遂了你的心愿吗,你千方百计逼迫我到这一步,我还能如何,就当最后尽了一回你我母女缘分,也算我对得起你生母,对得起阮家了……”
清汝一听,知道崔氏松口了,只要有这崔家舅妈引线,那江家一定也会高看她家一眼,她心里顿时开心起来,又嘭嘭嘭连磕了好几个头,“孩儿谢母亲成全……”
崔氏道:“你也别来谢我,日后你进了那门子凡事都靠你自己,荣华富贵我们也不稀罕,出了事也别想找你这官职卑微的父亲来。我只奉劝你一句,你这些花花心思趁早收起来,真当人都看不穿么,那样的世族里熬出来的人精儿,哪个不比你强十倍。”
这算是她的最后一次忠告了。
清汝却只觉得她不过是说说气话,等日后自己真成了江家的媳妇,还不是人人羡慕人人巴结的,到时候娘家自然就会再攀上来,所以她也不反驳,只是泣道:“孩儿谨遵母亲教诲。”
崔氏苦涩地笑了一声,只吩咐她退下,清汝这才抹着脸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