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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书斋,忘忧等在门口接清沅,一看她身上的衣服就吓了一跳,清漪身边的淡竹“好心”地来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遍,气得忘忧鼻子都快歪了,连拉着清沅说:“姑娘,这五姑娘太过分了,这与您有什么关系她非得拿您来出气,您可是她的亲妹妹……”
清沅扯扯嘴角,这话不太妥当,“你是不是想说,要出气也该拿六姐出,她怎么非要和我这一母同胞的妹妹做对。”
忘忧不语。
清沅玩笑道:“这自然是因为我比清漪更不受人待见了。”
“姑娘!”忘忧似乎很不平。“姑娘,您得去告诉老爷,这罚五姑娘二十遍《女诫》还是太轻了啊,这古香缎可得好几两银子一匹呢……”
清沅道:“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传出去也是我们姐妹不和,被指责的还不是母亲么,我们都是母亲的女儿,更不能让母亲因为这些伤心。”忘忧脸上的气渐渐平了,清远又看她,“况且,不用我去说,自然会有人说。”
忘忧不笨,想了想立刻就懂了,她又担忧道:“那五姑娘岂不是还会怪到您头上来?”
“你刚还让我去告状,怎么又怕被她怪罪了?”
忘忧嚷嚷,“那怎么一样,做了的事得认,这没做的事要是怪到咱们头上岂不是要生吃这哑巴亏了!这可不行!”
清沅笑她,“不管我去不去告状,你觉得我与五姐姐的关系难道会有所变化吗?”她早已经把自己视为眼中钉了。
忘忧点点头,好像还真不会有,她想了想,又犹豫得说:“姑娘恕奴婢多句嘴,这六姑娘脾气倒是比五姑娘好了很多,也喜欢同姑娘亲近,只是她到底……”
清沅自然明白,“五姐姐与我到底都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她再怎么样对我也是我的姐姐,忘忧,我都懂的。”
忘忧立刻笑着夸清沅懂事,其实上辈子,忘忧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吧?清沅想,只是她那时候恨透了清涟,对清漪的雪中送炭却是感动得不行,恨不得时时与她待在一起,也一次次地祈祷,恨不得叫清漪顶了清涟,变成自己的亲姐姐,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是这一次她都明白了,谁又靠得住呢,只有自己,这世上多得是雪中送炭的人盼下雪的。
回到屋里,更衣完毕,清沅想起了今日那引起纷争的古香缎,问柳妈妈道:“这缎子可是府里姑娘人人有的?”
柳妈妈回:“哪能啊,这东西金贵着呢,也就是大姑娘出阁得了两匹,大姑娘孝心,硬留了一匹给夫人裁衣裳,夫人又心疼姑娘给了姑娘来,谁知道今儿个……哎……也不知道能不能洗掉……”
清沅不理柳妈妈的啰嗦,“这缎子在市面上卖多少钱一匹?”
“少说也得二两银子呢,这还是有价无市的,这颜韵坊啊,姑娘不知道,架子大着呢,这两匹还是夫人托了通判夫人的呢。”
颜韵坊从前是为官家做岁贡绸缎的,如今天下太平,江南一带每年的布料纺织很富余,也有少许料子能流到民间,清沅却关注到了另一件事,“父亲是通判大人的上峰,怎得母亲的面子却不如刘夫人大么?”
柳妈妈惊讶清沅竟会关心这个,她又素来是个爱说话的,便压低声音悄悄道:“老爷的性子,姑娘大概也知道一二的,最是清正的一个人,从来不肯多与人打交道的,不说这刘通判杨知府,在这苏州地界上大大小小的官员恐怕都比咱们老爷吃得开……”
其实清沅也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
南直隶是国朝经济最繁荣的地方,每年的征调税收都是别处的数倍,单就是苏州府,明面上的豪商巨贾有多少,因靠着运河,暗地里大大小小做漕运的帮会又有多少,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江南历来就是每个官员外放最眼馋的地方,等闲来这里谋任差事都能把荷包塞得满满的,偏阮镛自诩读书人风骨,上辈子他们一家回京,后来从阮府分家出去,崔氏倾尽所有积蓄却只够在北京外城宣南置一个最小的宅子。
清沅私以为,阮镛这样油盐不进的人,进督察院是最合适的,刚直不屈,直言不讳,可进督察院之前,在官场上难道不用走关系花银钱么,若前世他们夫妻有些积蓄打点人脉,阮镛也不会升职艰难,更不至于后来落得这样的下场,在官场上,也许上峰一句提点,就能助你躲过大难。
当务之急,是得让崔氏先意识到这一点,能在回京之前还有办法赚些银钱,可是这却是很难的,如今她这年纪,说什么崔氏能听呢。
“姑娘?”柳妈妈看清沅发呆,不由提醒道。
“无事……”正说着,忘忧匆匆进来,对清沅低语道,“姑娘猜的果然不错,老爷果真知道了,多罚了五姑娘三十遍《女诫》呢,听说还要禁足……”
“她没在屋里砸东西?”
忘忧惊讶得看着她,“姑娘这都猜到了,砸得震天响呢,这会儿夫人过去了,才算消停了。”
清沅苦笑,她怕是心里恨不能吃了自己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摆在明面上的交恶总有迹可循的,清涟再讨厌自己,也不敢真的太放肆,若自己真出点什么事,那她就是头一个怀疑对象,她没这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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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旬,阮府有客人来访,是崔氏的堂姐刘崔氏,她远嫁闵州,已经多年没有与娘家姐妹团聚了,这次路过姑苏前往南京去吃喜酒,办喜事的是南京本家,朝这些千山万水外的亲眷都发了请帖,崔氏原先想推了,经过刘崔氏一番劝说,倒还是决定前去。
清沅知道,这次南京之行,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前世时虽然别人不说,但是仔细联系一下前后之事和阮镛夫妻的态度,就能知道,阮清汝能嫁给豪门江家的公子,这次南京之行功不可没。
前世时崔氏是带了三姑娘四姑娘两个一同前去,因为她们的婚事还没有眉目,是最该出去交际的。上辈子因着三姑娘的婚事着急,最后阮镛夫妻只能委屈了二姑娘,草草把她嫁了,而那三姑娘的婚事为什么着急,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清沅特地来找崔氏说话。
“母亲,是不是要带三姐姐四姐姐去南京?”她开门见山地问。
崔氏讶异得看了一眼曲妈妈,曲妈妈也摇摇头,这事还没定下,崔氏不知道小女儿怎么会知道。她柔声道:“沅儿,你是不是也想出去玩啊?”
清沅摇摇头,“母亲,我是怕您一时糊涂了。”
崔氏好笑得问她:“怎么说?”
清沅正色,“我先前听见姨妈的丫头在说,她家姑娘在南京云云,母亲可听姨妈提起了?”
崔氏疑惑:“是不曾,外甥女儿在南京怎么她也不说一声,想必是忘了。”
清沅见她还是糊涂,继续说:“姨妈若是忘了倒是还好,若是姨妈没忘呢,母亲知道,刘家表姐同大姐姐年纪相仿,为什么还要在外头抛头露面呢,若姨妈一个人带着表姐去喜宴,她的什么心思恐怕会被人曲解吧,可是若母亲也这样呢,是不是南京的亲戚就会将母亲想得同姨妈一般了?”
崔氏一想,果然觉得有道理,刘崔氏带着十六七的女儿赴宴的确不妥,隐约听说她女儿也是定了亲的,莫非还想去南京捡高枝儿?这等作为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若她真是存了这心思那是得瞒着自己了。
清沅见崔氏蹙眉,继续道:“母亲也知道,南京贵人多,我们家与本家联系本就不密切,母亲本来还想推了的,若这次直接带着两位姐姐前去,岂不是叫亲戚们觉得母亲是怀着目的而来?况且南京多豪门,其实母亲心里未必属意这样的人家吧,那又何必拿着自家名声去冒这样的风险呢?”
崔氏恍然,自己庶女出身,本来就不喜爱让女儿们攀附豪门,也是一时被那好姐姐撺掇得心大了,这南京自己本就不熟悉,贸贸然带两个女儿去的确不妥,没一两个相熟的夫人帮自己说话不说,加上刘崔氏若真是存了这阴暗心思被人拆穿,自己恐怕真是要丢脸了,崔氏咬咬牙,可恨这妇人,她丈夫不过是个小小的县衙主簿,而阮镛却是苏州父母官,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崔氏看着清沅,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这话你听谁说的?”
清沅想了想,“表姐的事是听院子里的丫鬟说的,姨妈可能存了心思是听二姐姐说了一嘴,其他也是我瞎猜,母亲,可是我猜错了?”
崔氏松了口气,想这孩子也不至于有如此智慧,倒是听来的可能性大些,“没事,你这话可不能同别人说,只说给母亲听就是了。”
清沅应了,自己退出去,想来,这次会有一点改变吧,也许不会太大,她希望自己的二姐姐能不要嫁个短命鬼。至于那三姐姐,瞧她后来的作为,清沅觉得,她还是不要嫁入什么豪门的好。
两天之后,用完晚膳,阮镛告知众人前去南京一事,让清沅意外的是崔氏最后会决定带着她们三个小的前去,清涟差点跳起来,清漪也开心得红了脸蛋。崔氏笑着解释:三个丫头还没出过远门,也算是带她们见见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