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日,流云和东方晔不理世事地在清风苑里养病,如陆明所说,流云的身体恢复得快些,她只是误食了芫花,之后只要小心安胎便无碍了,倒是东方晔因为旧疾复发的关系,恢复得慢了许多。
两人坐在塌子上,各自盖了一条毯子,案几上放着白玉铸成的棋盘,两人正在聚精会神地对弈。
流云指尖夹着一枚白子,正皱着眉头瞅着棋盘,心底盘算着好几种法子,却都觉得会被对方那只狡诈的狐狸洞悉,尤其是余光扫过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就忍不住瞪他一眼:“晔,你不觉得作为夫君,应该让让我么?”
“我东方晔的妻子,哪里需要别人让棋。”东方晔淡淡地挑眉,眼底闪过笑意,尤其是见到对面女子不高兴地撅嘴的模样,笑意更是泛滥开来。
怎么看,都觉得,特别娇俏可爱。
“晔,你和皇上下棋,也是这样半个棋子都不让的吗?”流云好奇地问道,照理说和天子下棋,总该让他个一棋半子的,不然万一惹得天子龙颜大怒,那可就麻烦了。
“皇上棋品极好,我若是让他,他会不高兴的。”提起皇帝,东方晔的眼底泛起了淡淡的尊敬,看得出来他对皇帝是极为推崇的。
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堂而皇之地谈起了皇帝,就像是贴心的知己那般,毫无芥蒂地闲聊。
实际上,东方晔从来就不在意流云知道朝廷上的事,一方面她远在
临阳,又是出身商贾,和皇家并无关联,再者她既然已经是他东方晔的妻子了,那么他的那些事告诉她自然也是无妨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将慕容庄主的身份告诉她。
“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流云倒不是真的对皇帝好奇,她只是想更靠近东方晔,真正地走近他。
“皇上……是个仁君,胸怀天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东方晔想了想,继续说,“他极有远见,看待问题十分透彻,做事果断,不会因为自己是帝王而高高在上,反而很喜欢听不同的人发表不同的意见,像他这样的上位者,本不该这样虚怀若谷,但是偏偏他就是这样的人,让人不得不打心眼地尊敬。”
单单凭他说的这几句话,流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东方晔拖着生病的身子还这般努力地到处奔波,一方面是为了天下百姓,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他眼里的这位贤君,国家能有这样一位以仁义治天下的君主是十分不容易的,她相信东方晔的用心,皇上一定是明白的。
“在想什么?”见流云微微发怔,东方晔好奇地问道。
“只是在想,连你都敬仰跟随的人,该是什么样的。”流云支着头,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影,吓得她手指微微一颤,白子便落到了棋盘上。
东方晔蹙眉:“怎么了?”
“没有,就是忽然想到一些事……”流云敷衍地回了一句,脑中倒是划过了
一道精光,她知道自己想起了她娘留下的那本秘辛,里面有一些关于皇帝的事,和东方晔口中这位仁君倒是有些出入,所以才让她有了些许的失神。
见她不愿多说,东方晔也不坚持追问,反而将视线重新落到棋盘上,促狭地取笑她:“唔,看你思索了这么久,还以为你能想出什么好招,没想到走了最糟糕的一步。”
几乎是自杀式的一步,让流云眸子瞬间瞪大,她迅速伸手将落下的白子拿了起来,咕哝道:“不算不算,我刚才在想事情,不小心掉下去的。”
“……”虽说下棋是落子无悔的事,不过东方晔倒不会真的同自己的妻子计较,只是看她这般着急慌张解释的样子十分可爱罢了。
“确定这一步了?”见她重新落下白子,东方晔微微挑眉,戏谑一问。
实际上流云的棋艺算是不错的,至少在他认识的女子之中,她算得上是佼佼者了,东方晔倒也没打算真的把她训练成一个下棋的高手,不过是想陪着她打发时间罢了。
“呃,我再想想。”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重新拿起白子,视线流连在棋盘之上,来回扫视了三遍,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刚才那一步是最好的了,可是偏偏对面那人用仿佛透析一切的语气说话,弄得她心慌意乱起来。
“你刚才那一步是最好的,进可攻退可守。”东方晔实在不忍心看她犹豫不决地皱紧眉头的样子,这
才开口提醒了一句。
流云怒瞪他,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东方晔耸耸肩,他当然不会告诉她,陪她下棋便是因为爱极了她嗅着鼻子冥思苦想的可爱模样,这丫头本就是个娇纵的主,他倒是不介意她在他面前暴露本性,他便是乐意纵着她宠着她的,就怕往后在外也不知天高地厚,到时候他万一不在她身边,白白让人欺负了,他可是会心疼的。
“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了你原本的想法,云儿,你该相信你自己。”东方晔执起一枚黑子,状似随意地将黑子落在棋盘之中,“实际上并不是我棋艺过人,而是因为从落下的第一枚棋子开始,便已经开始了我的布局,不论对方是进攻还是防守,都不会影响我的判断,因为到最后,对方终究会因为我的布局而方寸大乱。”
他的话,总是这般充满睿智,让她忍不住凝神静思。
“下棋,本就是攻心为上的游戏,比的不止是棋艺,而是下棋人的心思。”东方晔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地望着流云,这丫头素来聪明,从前是被保护得太好,后来又草木皆兵,他不想她再回到从前的生活,不想她如从前那般辛苦,又不希望她没有半点防人之心,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一些事。
“攻心为上?”流云呢喃自语,毫无意识地将白子落在棋盘之上,思绪却围绕在他说的这四个字上。
也许,他是对的
许多事,确实应该攻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