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随即缄默了。
但其实,她看到的更多,包括慕容晓的琴放在傅清欢的案牍上,傅清欢是怎么自如的把底下的抽掉,递给了慕容晓。
可这些贵女、小姐间的事情,她一个女官又能插上什么手?
她望向傅清欢。
只觉得白袍和微麦的皮肤,看起来不如京城这些贵女、小姐们赏心悦目,但她的神色,沉静的连女官都感到惊讶。
先前就算她忍不住多言了一句,这扶青神色也是动也未动,就跟在她的身后,淡然闲适的向前走。
高台离这里不过几步路,女官把傅清欢引到了高台边,自己就退下。
傅清欢一步一步踏在铺着七彩绣毯的木梯上,她不知道别的贵女如何,但她只能做好自己!
虽说多出一世的经验,也让她赶上了这些从小接受熏陶的贵女们的进度,可真正在这种场合露面,她倒是头一次。
高台中空空荡荡,但两侧却摆放了桌椅,大公主身旁是谢竹宣,两人原本低声说着什么,见傅清欢上来,大公主好似笑了笑,两人又恢复正常。
正中的案牍早已经摆放好,傅清欢先是向两侧福身致意,随后端坐在了案牍之后,把古琴摆好。
案牍边的香被她点燃,袅袅的青烟带着淡香,飘散在高台上。
傅清欢沉静而专注的,左手轻捻,右手缓缓抚动。
这是一首未见世的无名之曲,如果真要细品来历,傅清欢反而觉得像是偏远州县的祭祀之乐。
天阴沉沉,乌云翻滚。
丰年的雨啊,请你快点落下!
叶子已经黄了,蚂蚁也开始储秋。
赐予万物的雨啊,请你快点怜悯世人!
欢快的旋律非常紧密,好似一群祭祀,正在围着高台跳着祈雨之舞。
他们卑微而野性,他们通宵达旦,只为天神赐予他们甘露。
琴音抒情,但左手那又以循环往复的韵律,快速而反复的一唱三叹,整个琴曲相当的诡异,但是舒缓中带急切,急切中又带着长久的咏叹。
傅清欢心里手下,有的只是这一首琴曲,她仿佛看到了那一幕幕的场景,那求雨之人对雨水的渴望,对天神的敬慕,以及那野性中带着的卑微。
先前被划破,整个琴曲都是不完整的,但是自然而然,当琴曲弹奏到那处时,自然而然就被傅清欢模糊了去。
如果是对这琴曲极有研究,或者是谱写这琴曲的人,一听便能听出,但傅清欢,确确实实,把她记忆中的琴曲,原封不动的弹奏了出来。
袅袅的琴音,渐渐弱了,好似那祈雨之人围着的篝火,渐渐熄灭,祭祀的人散去,只剩下那篝火间微弱火星。
傅清欢抬起了头,向两边的评判者致敬,然后起身环视了那诸多的厢棚,每个人的神色若是有心,她都能尽收眼底。
但这一圈下来,除了那些个火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傅清欢在一个玫瑰厢棚中,刚巧碰上了慕容晓红肿着眼,恨不得活剥了她一样的目光。
傅清欢笑笑,抱起了自己的琴,转身向高台下去。
“这扶青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她不会是耍小聪明吧!我在厢房里看到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王欢颜掩唇一笑,忽地向身旁的贵女笑道。
她压低了声音,但那不大不小的音量刚好让整个玫瑰厢棚中的贵女们,都听了个真切。
顿时附和声和议论声一片。
先前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例子,第四个出场的什么翰林院修书的嫡女王琴瑶,也许是自知出丑,所以直接在高台上弹了曲《夏日颂》。
弹完后施施然下了高台,看她气定神闲,这些坐在厢棚中看的,差点觉得这王琴瑶是板上钉钉的进入第三关。
谁料想是鱼目混珠。
又被拿出来说一遍,那王琴瑶也大大方方,笑望了王欢颜,神色洒脱的道,“一看那琴谱,我总觉得有问题,但既然没看出来,那就说明还是学艺不精,这么点微末琴艺,哪儿还敢去献丑?”
她说的自在,其实就是主动弃权,保全了些面子。
这本来可能是被人拿捏把柄的事,但王琴瑶自己大大方方,其余人反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说的。
但王琴瑶这么说了,一旁的慕容晓脸色越发难堪。
她是没听前面这些在高台上抚琴的景象,但她自己又是出丑又是抚琴破音,这些单一件都能成为旁人笑柄的事,竟然这么大庭广众,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扶青!
狠狠咬着这个名字,慕容晓攥紧了身前的栏杆。
身后那些贵女的笑谈,好似字字句句都是对她方才难堪出丑的嘲讽,慕容晓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白皙的手上青筋毕露。
“书宁小姐,要不是你那么弹,估摸我们连这曲子到底是什么都不知道!既有您珠玉在前,那扶青料想也不过是故作镇定,指不定是跟王琴瑶不谋而合呢。”
王琴瑶身份不高,所以又被王欢颜提及了,用来踩扶青、捧宋书宁,也只有一抹苦笑。
她们这边聊得热闹,主厢房那边的贵夫人之间,也是暗流涌动。
这一场琴艺,论起精彩程度,实在用‘丢脸’两个字就可以概括完全。
大魏开国以来,虽然说是马背上定下的江山,但是两三代人过去,这些个琴棋书画,京城的贵女们哪个不都是从小熏陶,也都是拿得出手。
但这些平素不错的贵女,怎么今天一上这高台,一个个跟被下了什么药一样,结结巴巴的众多,哪怕是弹完一整首曲子的,都是极个别。
宋书宁出色流畅的完成,毕竟先前的名声在那儿,怎么那劳什子江南来的舞女,反而也比京城养出的贵女出彩了?
“大公主这是弄了什么名目?我怎么觉得那舞女好似更加之前弹奏过的呢?”坐在一旁的傅曹氏忍不住开口,暗藏抱怨的道。
傅清宛此次也参选了神节的琴艺,但初试都没过,傅清宛坐在一旁的厢棚里,她有心想问个究竟,都没什么机会过去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