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身子一抖,发狠的反手抓住马车,一头就向上撞,“二夫人,老奴不能再伺候在您身边,您以后多多保重!”
她不再哭天抢地,反而一副忠奴做派,着实让不少围观的人,风头转向了傅清欢的得理不饶人。
但这时,马车突然有了动静。
珊瑚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福珠在里相扶,众人只看到两个丫环打扮的婢女,中间好像还有个被遮挡的人影,人群瞬间沸腾,纷纷向那边挤,这里的一大部分不是没见过傅清欢的模样,但是看热闹时,人总有这么个习性。
傅清欢踏下车凳,落地时身子已经颤巍的摇了一下,她的面容惨白如纸,浑身狼狈,最不堪的却是她正一手捂着的小腹。
一身的浅色衣裳,虽然被她用手遮掩,但那暗红的血污却从指缝中若隐若现,隔的老远仿佛都能闻到那种浓重的血腥之气。
到底发生什么才让高门大户的嫡女如此狼狈?
场上为之一静。
王嬷嬷抓着车辕的手一抖,嘴唇发颤,“大小姐…大…您…您这是?”
傅清欢却对她不理,抬眸向傅府门口一扫,她那好祖母和二婶,正惊愕难当的看着她,搀扶着傅曹氏的傅清宛,秀美脸上带着浓重的嫌弃和厌恶,眸底又在错愕中带了幸灾乐祸。
傅清欢勾了勾唇,不以为意的冲她们一笑。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脸白如纸,只有那一双黑眸,如同水洗出来的一样,若是一眼望去,活像那从地下爬出来讨命的恶鬼。
傅林氏被她笑的一哆嗦,立马被旁边的婢女扶住,心里直哆嗦。
早先不是听说傅清欢在春风楼中遇到不测了吗?难道是老夫人的消息有误,她其实是死在那,现在是回来报仇来了吗?
这么一想,傅林氏只觉得牙关打颤,寒气嗖嗖向脑门上冒,根本看不到那惊恐的王嬷嬷一次次投来的求救目光。
傅清欢瞥了瘫软在地的婆子一眼,语气平淡而冷,“王嬷嬷,事到如今你还觉得我是因为你毁了车帘而责罚于你吗?”
“大小姐,饶命!饶命啊!”王嬷嬷跪在地上,蠕动着向傅清欢爬,却被福珠向前一步挡在了身前,她只得涕泪纵横的扯住福珠下摆,“福珠姑娘,求求你,求你跟大小姐说说,老奴愿意将所有家底都送给大小姐,只求小姐饶过老奴这一次啊!”
福珠冷哼一声,直接挣开她的手,“王嬷嬷,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毕竟府里的小翠和菲衣,进府几天就失了踪迹,我这要是求小姐放了你,回头不清不楚就被人卖出府,我可没处说理去!”
傅曹氏拄着拐杖看着那俏生生立在傅清欢身旁的一抹湖绿,眼睛一眯,突然开口,“清欢丫头,这婆子说起来也是二房的人,就让你二婶带回去好生管教吧!”
她说的轻描淡写,却也算是直接给王嬷嬷的事划上句号。
身为一府长者,平日里自是说一不二,再加上这么多人看着,就算傅清欢是个傻的,也不可能当众顶撞她,以她之尊,决定个婆子生死,不还是一句话的事。
她的目光遥望向傅清欢,目光阴沉中带着胁迫,面上却一派从容。
围观的人顿时知道,这戏估摸就这么散了,他们都是看惯了热闹,虽然此时散场有些不甘心,但毕竟是高门大户,他们也不敢太触霉头,没走几步,却听到场中一声清厉而虚弱的女声,似乎在质问。
“祖母是想清欢死吗?!”
众人心头一凛,悄悄转过身去,却看到那虚弱到随时会倒下的傅府嫡女,遣开了身旁婢女,就那么孤身一人站在马车前,那身形无形间和傅府前那一众婆子和主子们的浩大声势映衬,让人心里一紧。
傅曹氏被傅清欢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是怔了片刻,阴沉的脸上如拨开云雾般,向傅清欢露出疼爱的笑容,“说什么傻话,祖母就是听说你遇刺,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才召集所有人在这儿等你!”
傅清欢垂下眸,笑笑。
再抬起头,那唇边淡淡的笑容,就多了一抹苦涩,她看着傅曹氏,像从未见过她一样,看的那么用力,那如同寒星的黑眸却一点点黯淡,最终又化成一个带点自嘲的笑容。
“祖母,我一直知道你是不喜我的!”
她静静开口,唇边的弧度翘着,却又垂下了头。
傅曹氏心中一咯噔,下意识就向周围去看,果然,围在府门口的那些人统统将怀疑、看好戏、讶异的目光投向她,风头竟然一瞬间就转了。
她心中暗恨,却拿出哄小孩的架势,怀柔的望向傅清欢,“清欢,有什么话我们回府再说。你身上还流血,伤口得赶紧处理,我们赶紧回府吧!”
随着她的话,傅清欢抬起了头,那苍白面容上真切的失望和痛,让傅曹氏心中一怔,却听到傅清欢再次开了口。
她松开了捂着腹部的手,指着那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身子晃了晃,看着傅曹氏说道,“祖母,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刀伤!”
“那把刀,就那么唰的一下,直直捅进了这里,我来不及想,身体已经挡在了庄郡王爷的身前,祖母,那一刻,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傅清欢闭了一下眼,像是要咽回那过于酸楚的情绪,可一颗晶莹的泪珠却溢出了眼眶。
她吸一口气,任由那眼泪滚落了下去,看着傅曹氏,唇边的笑容如同眼泪般苦涩,“你知道我那时想到的是什么吗?祖母。”
“我看到谢月在谢老夫人身前承欢膝下,看到你揽着清宛和柳表妹叫着心肝,看到我带着摔断的手向您请安,却只能孤零零站一边的样子。”
“你…知道,那一刻,我的心里……我不知道为什么祖母从小就不喜我,但我真的努力了,我只想让你多看我一眼,我…”
傅清欢哽咽了一下,虚弱的身体好似承受不了那么激动的情绪,她抽了抽气,一手按住了腹部。
“小姐…”珊瑚抹了抹一脸的泪水,上前就搀扶住了傅清欢,低低泣着,“小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围观的人群中一片静默,仿佛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在悄无声息间,同样弥漫上了他们心头。
也许是那浑身血迹的少女明明笑着,唇边却是浓重的悲伤和苦涩;也许是她垂下头不愿去看,却又有泪水抑制不住的滑落…
也许在那一刻,他们突然间就读懂了这个看似跋扈明艳的少女,剔除了她光鲜亮丽的一切,归咎起来,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个拼命想博得别人注意,用错了方式,却可以原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