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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来作客的陈夫人是陈家长房的大夫人周氏。陈家长房大老爷陈启贤任工部郎中,位居正五品,久居京城。
王家与陈家虽都是应天府的大户人家,但从前却并不见太多的来往。一个住府城的城南,一个则靠近城北。陈家几人到达王府时还未过辰时,贾氏早命人等在府门外,陈家的马车一到便有人过来引路。因来时下过帖子,于是贾氏早早的就让人告诉了王君献今日有客招待。
丫头婆子领着陈家女眷往内院走去,而陈府的来的两位少爷则是由王君献亲自领着去外院。这样大张旗鼓的赶来还真是另贾氏有些受宠若惊。
颐和堂正厅内,贾氏与陈家大夫人坐在上首。周氏虽比贾氏大很多,也已生养儿女,但毕竟是官家太太,保养得当,美貌犹存,与贾氏的年轻相比,并不逊色。陈夫人旁边的则是陈家的几位女儿,分别是周氏的大女儿陈清菡和庶女陈凌菡以及陈家二房的庶女陈雨菡和嫡女陈汐菡。陈家小辈依依向贾氏见了礼。
贾氏笑道:“陈家的女儿个个都水灵灵的,我瞧着竟是都移不开眼了。”
“夫人别夸她们了,正是不禁夸的年纪呢。”周氏回道。
“你多虑了,我看着都是稳重识礼的,定是不要人操心的。”
“人都是看着别人家的好,府上也是诗礼之家,教出来的女儿必定也是人人羡慕的。”
“瞧瞧我,光顾着看你家的闺女了,这就把那几个丫头叫来。”说着吩咐身后的人道:“去请几位小姐出来。”
静幽园里的三个主子同时从各自的院子里出来,只见王青茹头戴碧玉翠簪一身紫色衣裙,倒是显得端庄。王青薇也一改平时的赤色衣裙,换上了一件不是很惹眼却也不失颜色的妃色衣裙。只有王青妍仍是平素的穿着,一身鸭卵青色,头上只一根普通钗环,虽无大变,三人站在一起,王青妍却是有种不施粉黛的素雅。
三人同时出现在颐和堂时,贾氏脸上笑意盈盈道,“快过来,见过陈夫人和陈家小姐。”心下却道,真是满庭芳菲齐争春啊。
“不必这么多礼,她们都是自家姐妹,你们年龄相仿多亲近亲近。”周氏也笑说道。
“姑娘们也都别站着了,到隔间里坐着吧,我让人备了茶点。”贾氏接道。
“夫人安排就好。”众小姐听完纷纷移至隔间。
周氏又道:“听说府上还有位四小姐,怎的不见?”
“今日巧了,我们四姑娘跟着老爷出府去了,接到你要来的帖子我也没多想,只当是当天叫她们姐妹出来见见客就是了,谁知道我们老爷早有安排,这日子就撞一块儿去了。今日一早老爷出门时,我还说道怎么让四丫头也跟着,老爷说,四丫头年纪小不出来见客也不妨事,我也就没多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听夫人这么一说,府尹老爷倒是很疼四姑娘呢。”
“可不是么,说来也怪,我们老爷对待儿子都没有这般疼宠。羡慕的我呀,倒是想怎么这一胎生的不是女儿呢。”贾氏笑道。
“夫人可不必这么说,这应天府谁不知府尹大人疼惜小儿子,可有好多人见着了。”
贾氏听到这么说,心里虽是高兴,面上却又接着道:“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我家老爷更喜欢女儿些。”
……
这边贾氏与周氏正在拉家常,隔间里,两家的小姐们也在小声闲聊。
作为主人的王青茹先开口道:“咱们排一下姐姐妹妹吧,我是家中大姐今年周岁十三了,这是我二妹和三妹,二妹小我半岁,三妹还小,十一岁。”
陈清菡开口道:“那我是姐姐了,我在家中居长周岁十四了,这是我二房的二妹妹雨菡,十三岁,三妹妹凌菡也是十三,四妹妹汐菡十二岁。”
王青薇接口道:“这么说来我们都要叫清菡姐姐了,倒是我们三妹妹最小了。”
“是呢。”陈清菡笑道。
“你们府上真漂亮呢,刚才路过一两处园子,都是极好看的。”陈雨菡道。
“也就是平常的花园,你们若是喜欢,待会可以去逛逛。”王青茹道。
“可以嚒?现在才刚来就出去会惹长辈们不喜吧。”陈雨菡道。
“那咱们便在坐会是了,等等再逛也是一样的。”王青薇接道。
众人又都围着喜好闲聊,陈清菡常年居住在京城,性格随了北方人的好爽,喜欢骑马到郊外玩耍,王家姐妹是第一次听说,不免有些惊讶。南方的女子出阁前都不大有机会外出,就算是已婚的妇人出门都要乘坐马车以免被人冲撞了。
王青茹听着刚开始还有些讶异,不过想到眼前人是那个人的亲妹妹,也就慢慢地融入、接受了这样的不同。王青薇倒是听着津津有味,她倒是很想去见识下京城的繁华与不同之处。
陈家二房的两位姑娘平素乐趣与王青茹姐妹的大相径庭,无非是琴棋书画、做做女红。人多热闹,众人聊的倒也不觉乏味,闺中女儿也无非是与同龄女子话语投机。期间除了丫头们换茶水的声音,就是众人讲话的声音。也不知讲了多久,众人实在是憋闷的慌,便辞了出来到后花园走走。
贾氏与周氏也从闲聊慢慢变成正题上。
“说起来这次回应天府,倒是赶上热闹了。夫人可是听说了最近的事儿?”周氏道。
“我刚出月子,没怎么注意,只刚听了些大概的。”贾氏回道。
“咱们妇道人家听说的可不就是那些浅显的百姓都知道的事儿?真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啊也轮不到咱们知道不是?”周氏抿一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道。
“说的是呢,夫人果然是久居京城之人,与我这平常的内宅妇人的见解自是不同。”
“你又过谦了。堂堂府尹夫人岂是无知妇人?在我面前就不要自谦了。常言道,这远亲不如近邻,咱们陈府和王家都是应天府说得上话的人家,两家本应时常来往,只可惜我与我们家老爷常年在京城,竟是没有早些来拜访。”
“夫人说的是,现下好了总算是见着了,夫人打算待多久呢?”
“算不准。我家老爷也许待不久,我倒是想和孩子们多住住。”
“正是呢,咱们也好多见见面。下回我可要去府上叨扰呢。”
……
俩人聊的也只是平常的家常,但却都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陈家的女眷一直待到巳时方才告辞,而去了前院的两位少爷则在王君献的陪同下早一步出了王家。因为是男孩子,又有人跟着,周氏倒也不担心。
……
应天府乃是前人建都所在,前人有云:“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城里一道河,东水关到西水关,足有十里,便是秦淮河。”秦淮河上画船箫鼓,而大街小巷,大小酒楼就有六七百座,茶社也有一千余处。如今的应天府昔日的权威虽不在,往日的繁华热闹却是依旧。王青茵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帘的缝隙欣赏着若隐若现的景色,耳中听着百姓们的吆喝声和不时传来的闲语声。
应天府的人有一种习惯,河畔之上,船舱中间,放着一张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摆着宜兴沙壶,极细的成窑、宣窑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一些游船的人还备了酒和肴馔。即便是走路的人,也会买几个钱的毛尖茶,在船上煨了吃,慢慢而行。王青茵是极爱这样的生活的,前世离开应天府后,她不知有多少次想起这秦淮河畔、临水茶楼……秦淮的美不在于本身,而是伴随在其周围的人语声和历经往事的古老亭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十里秦淮灯火灿,楼台亭榭绕河堤……”
那时的她才真切的体会到背井离乡的心情。
回过神来,王青茵觉得透过车帘的缝隙观看很不过瘾,于是趁着车内的紫嫣不备,悄悄的掀起一角往外看。春风拂面,还有河水的味道,马车所经之处正是十里秦淮,就在她向下张望时,正好对上一双眼,那人的衣袍随风摆动,站在船头,王青茵的脑子里顿时想起“风度翩翩”,明明身处热闹之中,他的周身却是一片宁静,不过须臾,两人同时收回目光。
刚要放下帘子,王青茵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于是她不确定的再次回过来去看,这一看却原来是王君献。王君献与陈家的两位少爷也在一条船上烹茶闲语,王家的马车均有标识,王君献一眼就认出了妹妹,当下朝她微微点头,王青茵随及回以一笑便放下了帘子。陈家少爷自然也是见到了王家的马车,王君献道:“是父亲与舍妹。”
与他们很近的旁边船只上此时也是笑语连连,“我说大少爷你这落子的速度都能赶上我慢饮一杯茶了……”“不急……”,“你要是再这样,我换人了?!”“莫急……”,“我要换人!!!”“淡定……”……“你们两个,下个棋而已,方圆十里的船都要被震翻了,勉之,你说拿他俩怎么办?”良久,有个声音回道:“……观棋不语……”
王盛和带着王青茵以及一干随从走进秦淮河畔旁的一处茶楼,王青茵带着纱帽,缓步跟着王盛和来到二楼的一处雅间。推门进去,只见一位面露和蔼的长者正含笑看着她……一瞬间,王青茵像是回到了前世的那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一张笑脸,这样的装束……王青茵深吸一口气,随着王盛和走进,不等介绍已摘下纱帽屈膝行礼道:“舅舅。”
李家舅舅紧忙扶着王青茵道:“快起来,快起来,让舅舅好好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你母亲若是还在……”说着已有哽咽,王盛和咳嗽一声道:“小孩子都长得快,咱们只怕是不服老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