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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纠结(下)
皇上这一来,众人都赶紧离席施礼,之前在外面候着的宫女也都被雁南叫了回来,看起来只不过是叙旧聊天的样子。众人重新落了座,刘秀传旨命邓奉十天之后出征彭宠。这本是郭氏意料之中的事情,当然,邓奉也很清楚。在场的人除了郭况之外,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感到意外。
“陛下,臣妾听说南阳一事,全靠皇后娘娘周全,而邓将军刚刚回京就先到长秋宫来,可真是感恩念旧啊”
任缳这话说得是不阴不阳的,郭况听得心头火起,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邓奉拉了袖子。
郭况强忍着没有转头看他,就听皇后笑着说道,“是本宫特意找将军进宫的,况儿如今也成了亲,但总是莽莽撞撞的,本宫家中又没有兄弟,所以要拜托邓将军提点一二。再说邓将军感念的也是皇上的恩德,跟本宫哪有什么关系。”
怎么又是我?郭况心中不满的嘀咕着。
“通儿也不要总是这么说,况儿现在真的是大有长进。”刘秀瞥见郭况有点小不满,笑着替他解围。
“是皇上宽容,如若不然,还不知道他要闯多少祸呢。”
“你可不要总是小瞧了他。”
“这也是做姐姐的苦心啊”宋可儿随着刘秀一起进殿的,半天也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这会儿任氏针对皇后,她还不赶紧出面相帮,“娘娘与君侯自幼感情甚笃,太夫人有段时间身体很不好,都是娘娘亲自照顾君侯,现在姐弟二人不能时常相见,娘娘不放心也是人之常情。”
任氏听了嘴角微微翘了翘,“娘娘跟君侯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啊,可惜臣妾是家中独女,也没机会体会姐弟兄妹之间的情谊。”
刘秀倒是知道宋可儿说的那些,郭氏幼年丧父,当时郭主哀毁瘠立,还是郭氏担起了大部分的家事,这姐弟二人的情谊自然非同一般。他也想起了自己,自己九岁就没了父亲,对最小的妹妹自然也是疼爱有加,刘伯姬现在这个任意妄为的性子,很大程度也是他给宠惯出来的。想起伯姬的事情,刘秀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皇上沉默不语,其他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接话,不过,宋可儿却轻笑着说道,“任姐姐难道没有隔房的姐妹吗,妹妹听说任氏可是望族,任姐姐一定也应该有很多堂兄妹才是啊。就像妹妹,也是自幼就没了父母,但是娘娘对妹妹如同亲姐妹一般,所以也没有什么遗憾。”
宋可儿先于任缳进宫,又是始封的贵人,本不必称呼任氏姐姐,可是她偏偏把这两个字咬的清脆明快,郭氏知道她是故意在说任氏的年纪。然而这种言语机锋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年纪大又怎样,小又怎样,刘秀心里喜欢,旁人就没有办法。她不打算看这出无聊的斗嘴戏,递个眼神给郭况。当然了,郭况没领会到。
“本宫家中确实没有姐妹,进了宫才领会了什么是姐妹之情,宋贵人,你说是吧?”任缳家中兄妹可是不少,但是在他父亲那一辈就比较疏远,她从小又特立独行,只跟任光亲近,而这一亲近,就是一世的孽债。
宋可儿在皇后病重的时候爬上了龙床,宫里是无人不知,任缳现在拿出来说嘴,宋可儿就是脸皮在厚也是哑口无言。
这两个人越说就越不像话了,刘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好像没听见似的。刘秀不管,郭氏却不能不管了,当着外臣的面,也不能让她们把帝后的脸都丢尽了。
郭氏笑言道,“两位贵人平时接触的少,以后常来常往也就是了。”
“宛儿,去把给绵蛮侯夫人的赏赐取过来。”
皇后这样一说,刘秀仿佛才回过神儿来,照例赏了些东西,就带着任氏离开了。他们二人这一走,宫里气氛就松快了很多,不过,还有宋可儿在,几个人也不方便谈话。
宋氏偶尔瞧见郭况与邓婵低语,心底一边酸涩,曾几何时,况儿只是这样与她讲话,但是现在,什么都变了,宋可儿觉得不甘心,为什么皇上是这样,郭况也是这样,他们没一个对她是真心的。
郭氏一直冷眼瞧着宋氏,她的一些变化自然是尽收眼底。郭氏没想到她竟然会嫉妒邓婵,越发的觉得此人不可理喻。
等到众人都告退离去,郭氏才知道刘秀居然没有陪伴任缳回建德殿,而是召了耿氏到广德殿伴驾。
“这位耿美人本事可真不小,在咱们宫里住着的时候竟然完全看不出来。”
“她在咱们这儿才几天的功夫,哪里就能看得出来。不过,能让皇上喜欢也是好事。”
郭氏一早就看出来耿氏的天真跟楚昭完全不同,这个女子察言观色的本事甚至要在阴氏之上,刘秀能喜欢她,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郭况一行人出了宫依旧在玄武门上车,邓奉自然是要回驸马府他叔叔那里,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郭况和邓婵两人。
邓婵很奇怪,郭况的性子一刻也闲不住,这会儿怎么这么安分陪着她一起坐马车
“夫君这是怎么了?”
“哦”郭况抬头看了看邓婵,想要不说有些憋不住,“你们是不是都猜到了大哥会被派去征讨彭宠?”
皇上没来之前,他们就在谈论这些,他当时就是一头的雾水,不过没机会发问。结果皇上一来马上就宣布了让邓奉出征,给了郭况不小的打击。
“妾身倒是没想过这些,是大哥自己跟我说的,至于皇后娘娘,妾身就不知道了。”
“以前梁萧说什么我都想不到,现在你们说什么我也听不懂。”
郭况此时陷入了一种深深的自责当中,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的姐姐步步维艰,他却什么都帮不上。以前他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可是这一次,真的很难释怀。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谁让他周围的人都是人精,他这个普通人一比就显得有些蠢笨。但是,邓婵却不这么想。
“夫君为人正直,没有半点奸猾的念头,这正是妾身最欣赏的地方。咱们生逢乱世,人人都想立功争宠,夫君却淡泊名利,情愿远离权力,这才是郭家最大的福分。”
“是吗?”郭况现在也很疑惑,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郭况不是没有雄心,也不是没有壮志,只不过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越来越明白怎么样才是对郭家最好,到现在,他都几乎忘了真正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郭况再困惑日子也得这么过,他不敢想去找回真正的自己,他就算什么都不懂,也知道一点,郭家的人,现在没有一个是按照真实的自我活着的。首先没有这个权利的就是皇后,第二个当然就是他。
这个世上,活着不累的还真没有几个,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是有无数的不如意。刘秀跟耿氏一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心竟然这么累,而只有耿氏,才能让他彻底的放松下来。耿瑶单纯无邪,甚至不会刻意去讨好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发自内心,刘秀不用去哄,也不用去猜。
就像是现在,他不过是想安静的看看奏章,耿氏就默默的站在一旁,过了很久都没发出半点声音,更不去做什么引他注意的事情。后来可能是她自己都觉得无聊了,才到一旁去摆弄茶水。
中常侍给她取了套茶具,她就自己在哪里烹茶,也许是器具不太合用,刚开始并不是很成功,刘秀只听到了水声,却没有闻到茶香。他会心的笑了笑,也不去理她。耿氏仍然在煮茶,不厌其烦。
刘秀看奏章都觉得累了的时候,便有茶香飘了过来。耿氏一阵兴奋,“陛下,臣妾终于烹出好茶了。”
刘秀抬起头,才发现殿里已经掌灯了,“也不知你这一下午浪费了朕多少好茶”
耿氏之前的兴奋突然退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喃喃的说道,“对不起,臣妾不是有意的。”
刘秀见她这样,反倒觉得是自己过于严肃了,他笑着把耿氏揽了过来,“朕不过是开句玩笑,不用那么认真。”
“是臣妾不对。”
耿氏依然低着头,刘秀轻声问道,“你怕朕?你在朕面前向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今天是怎么了?”
“臣妾确实觉得自己做错了事,陛下一向以节俭为美德,可是臣妾一时兴起,就犯了错误。”
耿氏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刘秀,就像是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这个样子,是个男人就的心软,更何况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刘秀这时候已经不记得了,在他最开始跟郭氏在一起的时候,最不喜欢她的一点就是奢侈,而现在面对耿氏,奢侈也好,浪费也好,都不足为虑。
“朕知道你是想给朕煮一壶好茶,这样吧,朕现在渴了,你去给朕端杯茶来,就算是赔罪了。”
“诺”耿氏愉快的答应着,眼里盛满了笑意。
刘秀这一刻无疑是满足的,任缳美则美矣,但是总是喜怒无常,现在虽然不是那么冷了,却开始试图插手她不应该过问的事情。而郭氏贤则贤矣,却完全的失了情趣,而何况她身体不好,又不能承恩,刘秀就算能忽略到郭氏的疏远,也不能不顾忌她的身体。好在上天又给了他耿氏,让他疲惫的心又有了一个安宁的地方。
“陛下,传膳吧?”
“恩。”刘秀点了点头。
王远出去传膳,刘秀见耿氏小心翼翼的捧着茶杯,差点笑了出来,他起身接过来,嘴里抱怨道,“你呀,怎么不知道取个托盘,也不怕烫了手。”
“陛下肯用臣妾煮的茶,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陛下尝一尝,臣妾的手艺到底怎么样?”耿瑶对自己的手艺向来都是有信心的,大母身边长大的孩子,什么不得做到最好,她之所以不断的煮坏,不过是要吸引刘秀的注意力罢了,当然,也可以顺便加深印象。
“真的不错,没想到瑶儿第一次煮茶就可以煮到这种水平,确实是心灵手巧啊。”
“陛下谬赞了,臣妾以前也都是看着母亲煮的,自己没有亲手试过。却不想看花容易绣花难,煮了那么多次,才有一次像样的。”
“怎么瑶儿在家的时候耿夫人都不教你这些的吗?”
耿瑶有些失落的低下头,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母亲家事繁忙,哪里有时间教臣妾这些,不过女红针黹,母亲都有请人教过的。”
到底不是亲生的女儿
刘秀怜惜的搂着耿瑶,“过来跟朕一起用膳。”
“臣妾伺候陛下。”
“坐着。”刘秀拉着耿瑶做到自己身边,见她不安的想要起身,于是牢牢地把她揽住,“就在朕的身边。”
“陛下,还是臣妾伺候陛下吧?”
耿瑶的位分,并没有资格跟刘秀同桌用膳,她这个时候说自己的位份低,只怕刘秀都要怀疑她是趁机邀封的。她聪明之处,就在于不说,好像真的是安于做个美人,情愿伺候刘秀。
“朕让你坐在这儿。”
耿瑶没办法,偷偷的附在刘秀耳边,低声说道,“那请陛下叫他们都退下吧。”
刘秀见耿瑶这么紧张害羞,也不忍心在为难她,挥了挥手让王远带着人退下,他二人惬意的享受这一餐美食。
皇帝的心是有归属了,那皇后呢。郭氏独自在长秋宫用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即使她过惯了更孤独的日子,但是她的心也仍然需要一个依靠。
郭氏对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她能依靠谁呢?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有自己有儿子就足够了,可是,孩子总一天会长大,会离开她的身边,那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呢。
她重活这一世,为的就是死得瞑目吗?
郭氏觉得自己是让紫苏和邓婵的幸福样子刺激到了,很快她就会忘记这些奇怪的念头,是的,她活着,就是为了死的时候可以瞑目
“娘娘,陛下去了建德殿了。”
“五皇子又病了?”
“娘娘,这回是真的病了,太医令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