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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两次,当戴光平第三次借着找杨总的由头,到公司来,围着小六没话找话说,同事们就有议论了。有问题啊肯定,你说没有问题,那戴总他怎么不来找我?
这天中午,小六图省事没出去,呆在办公室里吃泡面,戴光平进来恰好看到了,一脸的不赞成。
“午饭怎么能这么吃?泡面没营养,还容易伤胃的。”
关你什么事!小六心里想着,便低头吃自己的饭,不吭声。
“你缺钱吗?怎么不好好吃午饭?”
缺钱?小六看看自己,出来工作以后,她都尽量穿些子不要太贵的衣裳。她一个月拿750块钱的实习工资,整天穿名牌穿高档,人家会怎么看她?小六笑了笑,说:“戴总,吃饭的钱我还有,我就喜欢吃泡面,不行吗?”
戴光平无奈地转身出去了,没多会子,居然拎着大包的水果进来,说是要请杨老板吃水果,弄的办公室里每人桌子上一堆的水果。
“我跟杨老板打个赌输了,请他吃水果,大家一起吃啊。”
杨老板也呵呵地跟着笑,说:“就是就是,不吃白不吃,大家一块吃。”
小六也不好说他什么,人家说是拿来请杨老板吃的不是?小六看着自己面前盒装的草莓,切开封着保鲜膜的盘装柚子,索性转身去了楼层的公用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戴光平已经走了,她那些同事正在嘻嘻哈哈地说话。
“说真的,戴总身家几百万,也就四十岁露头,显得比实际年龄也年轻,还是蛮有吸引力的。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不是说喜欢成熟男人吗?”
“人家冯小萌才二十岁吧,别瞎猜疑。”
“这个事情吧,要看双方面怎么想,摊上个眼皮子浅的,还巴不得呢!”
“要是我是女人,我就上赶着答应了,跟上个有钱的,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别说大二十几岁,大三十几岁也行啊,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啊!”
办公室里一阵哄笑声,看到小六进来,便戛然而止,各自都一副忙碌的样子,似乎谁也没说过一句过分的话。小六心里叹口气,她不想现在换工作啊!
下午下班的时候,同事们纷纷离开了,小六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走,被杨老板叫住了。杨老板跟她说:“冯小萌,你看,我跟戴总也是认识好几年了,他的为人还是很好的。我相信他的确有必要的理由找你。你能不能给他个机会,他想跟你好好谈谈。”
见见也好,小六想,总这样莫名其妙的来骚扰她,算什么!
小六站着没动,杨老板便笑笑,自己出去了。不大一会子工夫,戴光平进来,一脸讨好地笑,一直盯着小六看,又殷勤地招呼小六坐下。
“冯小萌,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聊聊。”戴光平斟酌地问:“你是八.九年秋天出生的是吧?”
“你怎么知道?”小六反问,“你看我档案?”
戴光平没回答这话,反而急切地问她:“我能不能问问,你父母叫什么?你家还有哪些人?你……跟父母关系好吗?”
“你问我父母做什么?”她要是说她妈叫冯玉姜,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小六就说:“戴老板,我跟你不熟。我爸妈应该也不认识你。我还是个学生,我不喜欢跟陌生人多接触。”
戴光平好容易有了这机会,便索性说道:“你别误会,我只是看着你……很亲切。你跟我妻子长得实在很像。我妻子……很早就过世了。”
过世了?小六听着他话里的哀伤,心里忽然就有些发沉,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我们曾经也有个女儿,如果她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
小六静静地看着戴光平的脸,有一种很悲凉的东西。小六忍不住就问:“你女儿死了?怎么死的?”
“他们说我女儿死了。我现在想,也许,她说不定还活着。”戴光平说完,就眼睛不眨地盯着小六。
小六也看着戴光平,看到他眼睛里有了发亮的水光,小六心里一酸,眼睛忍不住也跟着发酸了。小六晃晃头,猛地站起来对戴光平说:
“你作为父亲,你连你自己的女儿死活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资格再去想她。这样做,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说完,小六转身走了出去。戴光平追出去,叹着气看着小六离开。
弃婴啊,不管什么原因,不管收养的家庭怎么疼爱她,还不都是曾经被绝情丢弃的孩子?为什么扔掉我?凭什么扔掉我?因为我是女孩?因为不喜欢我?……这样的问题就像石头,压在小六心上。
小六,九岁时就听到旁人议论,就在猜疑自己不是亲生的,敏感而不安。一天天大了,有意无意的,总有人会让她知道一些事情。
钟家很疼她,可是,钟家养了她二十年,她就一直这样,仗着人家对她的好,一直在钟家做米虫吗?她总得自己生活下去。
这便是小六临近毕业,一心想要自己独立的原因了。
戴光平其实就是想知道,这个冯小萌,是不是被收养的,但这话不好问出口啊。怎么问?你是不是亲生的?你是抱养的吧?这话怎么问?
戴光平看了杨老板那里冯小萌的登记表,小公司,也没那么正规,上头根本就没填写家庭信息。
八.九年秋,戴光平琢磨着,时间完全对得上啊,现在,他该怎么弄清楚整件事?就算找到冯小萌的父母,他总不能冒冒失失跑去问人家吧?戴光平决定,他首先要去弄清楚,他的孩子当初到底死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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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光平几天没再来,小六心里渐渐也平静了。这个戴光平,或许真的跟自己的身世有关,也或许,一点关系都没有。有又怎么样呢?小六发现自己真的不关心,她对生父母唯一的想法,就是好好地质问他们一番:
你们,凭什么扔掉我?既然抛弃了,还妄想再认回来,有那样的便宜?
星期天的时候,陈晋带着小六一起回钟家去。小六到市区实习以后,他们这几个星期也回去了,每次回去,两个人都像搞什么地下党活动似的,生怕哪一句说漏了。要是让爸妈知道她跑出去打工,还是给人零使唤的,肯定马上把她弄回家来。
过了晌午,小六洗了头,自己拿着干发巾坐在院子里擦干。小六有一头好头发,又多又长,滑滑顺顺的。晚上洗澡再洗的话,要拿吹风机吹干,那会伤了发质,小六便都在白天洗头,让太阳自然晾干。
小六微眯着眼睛,坐在暖暖的太阳底下晾干头发。钟家的小楼是早几年自家买的宅基地,带着个不小的院子,院子里那木香花开了,院墙上雪白的一大片,满院子都是香香的味道。闻着闻着,小六都快要睡着了。
冯玉姜从外头回来,便看到小六在太阳下眯着眼睛打盹。这个季节,最容易感冒的了。冯玉姜便进屋拿了条毛毯,想给小六盖上。谁知道小六又把眼睁开了。
“妈,你回来了?”
“回来了,我就去了趟明玉阁,遇上几块大件的石头,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冯玉姜笑着看小六,“铺子里新得了一块小石头,茶晶的,里头包着豆粒大的红水胆,还是一滴活水呢,我看那样子,正好做成吊坠,留着给你戴。”
冯玉姜最近这些年做水晶生意,真要遇到难求的好东西,便舍不得卖了,尤其是些子小巧精致好佩戴的,基本都是留给了自家人,总是轮流送给了闺女和儿媳妇。
冯玉姜说的水胆,就是在一块水晶里头,包裹了水珠或者气泡,这样的水晶是十分珍贵的,古人传说那种叫做“滴翠珠”的宝贝,其实就是里头包着绿色水胆的水晶。
“水胆最稀罕,妈,你给念念吧,她喜欢稀奇的小东西。”小六说。冯玉姜一想,也行啊,孙女想要就给孙女,反正小六也有好几样了。
小六说着站起来,跑去拉了个椅子,跟自己的椅子挨着边放着,冯玉姜便坐在椅子上,娘俩挨着边的晒太阳,没晒一会子,都半睡半醒的了。
“妈,你真的是奶奶买来的?”
“是啊,两块洋钱买来的。”那些老故事,冯玉姜也会讲给孩子听的。
“妈,那你恨吗?”
“恨什么?”
小六犹豫了一下,说:“恨……生身父母啊!他凭什么卖了你!”
冯玉姜睁开眼,看着小六说:“恨他干什么,他要没有啥难处,他也不能两块钱卖了我。我如今好好的,儿女双全,孙子孙女都有了,我哪来的闲工夫恨他。――你这小孩,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前阵子查出得了白血病,需要骨髓配型救命了,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都伤心死了。学校号召给她捐款呢!”
“哎呦,那病可糟了。”冯玉姜惋惜地说,“怎么得了那个病?不好治啊!号召捐款,你捐了吗?”
“捐了,我把你给我的,这两年没花完的生活费,我捐给她了。她养父母四处找,费了好大劲给她找到亲生父母,可是她那些亲生的兄弟姐妹,一听说要捐骨髓,要几十万块钱治病,根本就不愿认回她!”
“这人啊,怎么这样绝情?一样米养百样人,人跟人不一样,就算不是亲兄弟姐妹,要是能救她一命,也是个好事不是?”
小六爬起来,把脑袋靠在冯玉姜肩膀上,说:“我同学有去看过她的,在医院呢,她家本来就她一个孩子,她养母就总是哭,说养她本来防老,如今白养了这老些子年了。”
“怪可怜的。”冯玉姜说着,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忽然就说:“小六,你这阵子光有心事的样子,就为这个?”
小六就呐呐了半天,不说话了。
“你这孩子,真是大了。”冯玉姜拍拍小六,忽然就说:“小六,你是妈抱来的不错,但你跟你哥你姐都一样,你永远都是钟家的孩子,不管发生啥事情,爸妈跟你哥你姐,都不会不管你的。”
小六愣了一会子,她没想到她妈这样坦坦白白就告诉她了。小六趴在冯玉姜腿上,不吭声了。
“这个事,爸妈没告诉你,也不是非得要瞒你,爸妈不说,咱家人不说,自然还会有外头的人跟你漏风。妈只是觉着,等到你自己懂事了,再跟你说。”
“妈,你说咱家有三个哥,还有两个姐,你做什么还要抱我回来养?”老半天,小六就问了这么一句。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了,冯玉姜便一条一睹地给小六讲当年的那些子事情,冯玉姜絮絮叨叨地讲完了,等着小六说话,是不是还有要问的?结果她一看,小六趴在她腿上打盹迷糊了。
冯玉姜笑笑,伸手拍拍小六,自己也打了个哈欠靠在椅子上,没多会子,她也开始打盹了。就说春困秋乏,这大春天里的,太阳晒得人光想犯困。
小六睡得迷迷糊糊之中,还在想,不管他是谁,不管他因为啥,他敢把我扔掉,就别指望我再认他。
作者有话要说:想说说橙子的外公,这两天外公病了,也有点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认不清我们。外公六十多岁时,得过一场重病,差点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但外公挺过去了,并且之后一直都还健朗,89岁的时候,出门被一辆车刮倒了,又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半年后他自己又起来走动了。现在外公92,我想,外公肯定还能挺过去的。我们这儿有个风俗,老人九十九岁,儿女要给他送狗肉吃,我希望,到那时候能给外公买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