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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饭铺里还有一样叫人吃了回头念叨的特色菜,那就是鲜歪汤。
当地人把河蚌、河蚬都叫做“歪”。全国各地的人都吃河蚌汤,咱当地这个“鲜歪汤”别有特色,特就特在,大河蚌并非是好的,最地道的鲜歪汤,专捡那种小小的河蚬,不怕它小,越小越好,小的它可比大的鲜嫩多了。
菜花黄,河歪鲜。春暖花开时候,河里边那新生的小歪一把就能摸到好几个,大的也就手指头那么大,小的还比不过小指甲盖。混在浅水的沙子里,太小了,没法子一个一个用手捏,这时候就用上了长把的铁丝笊篱。
那时候环境好啊,还没污染成如今这个鬼样子,河水清清的,浅水看得见一粒粒沙子,沙子整天被清水刷洗着,一点浑泥都没有。
小歪混在沙子里,一笊篱下去,连沙带小歪,全捞起来了,顺手就在水里筛筛晃晃,把细小的沙子漏掉,只剩下小歪跟大的粗砂粒,你再把小歪挑出来就行了。就像刚子这样的小孩,半天工夫也能捞满一篮子。
春水清凌凌,芦苇才开始冒出黄绿的芽,这时候的小歪,最干净最鲜嫩,吃着正当时。
下河去捞小歪,是个顶顶好玩的活儿,等那鲜歪汤做出来,就更加好吃得不能行了。
这么小的小歪,指甲盖大,这怎么吃呢?没法子一个一个把肉挑出来的。这时候,铁丝笊篱又出场了。捞来的小歪,放清水里养上一两天,直接进锅煮,水一开,小歪就都张开了壳,小小的歪肉都下来了,拿铁丝笊篱搅一搅,捞一捞,壳捞走了,肉却好好的留在锅里。
花生油烧热,连汤带肉倒进去,加入姜片和胡椒粉,再烧一个开,锅开了加盐,撒入开春最鲜嫩的头刀韭菜,一大锅鲜歪汤烧好了。
那个鲜味儿,老远闻着你就忍不住深呼吸。
鲜歪汤也可以加入搅散的鸡蛋,芫荽、粉条,就更加鲜香醇厚了。春天的小歪一点也不腥,有的只是鲜味,因为小,肉就嫩嫩的,嫩得你都舍不得把牙齿咬下去。
吃鲜歪汤,最好用那大大的白瓷碗,连肉带菜,一大碗下肚,从嘴巴一直鲜到肚子里,那真是美得不轻。
入了伏以后,那布满河底的小歪神奇地都不见了,偶尔在沙子里找到一个,也不方便吃了,这时候烧鲜歪汤,用的是大歪,也就是河蚌。
小孩子们最喜欢下河摸歪了,说是“摸”,其实更多时候是用脚踩,软软的细沙里忽然踩到一个滑不溜秋的硬东西,伸手摸出来,十有八.九是个大歪。
用大歪烧鲜歪汤,做起来要比小歪复杂很多。春季里大歪、小歪肚子里都是空的,非常干净。其他季节里,大歪吃了食物,肚子里是不太干净的。
摸回来的大歪,清水养两天,吐干净泥沙。剖开壳后,先要清理掉鳃跟肚肠,用盐搓上一搓,冲洗干净,靠歪壳的边肉还要用刀背敲敲松,块儿大的歪肉切成小块,就可以下锅炖了。炖的时候,加点姜片、料酒、白醋,不光解腥,还能让歪肉炖得更酥软。炖得差不多了,放进去一把粉条,起锅时不要忘了撒一点胡椒粉。就这一点胡椒粉,就能将鲜香相融相连,味道更进一层。
大歪做汤,鲜嫩比不上小歪,但肉质比小歪筋道,多了几分嚼头。
冯玉姜做的这一道鲜歪汤,因为原材料就取自清泉河里,方便易得,好吃不贵,很快也就成了客人进店必点的招牌菜。
好日子饭铺渐渐成了这条大公路上的一个好去处,当然也给冯玉姜带来了丰厚的回馈。起码来说,她再也不会为着孩子的学费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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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年,供销社的几间土房拆了,建起了一幢三层的水泥大楼,这可是当地第一个真正的“楼”,在周围茅草屋小瓦房的衬托下,简直就是一只立在鸡群里的白鹤。这座大楼一建成就成了当地的标志性建筑,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携儿带女争相来看,“大楼”成了供销社的代名词,到大楼里买东西成了一种档次,四乡里给儿子相亲的人家,带着人家姑娘买东西,是一定要到大楼来的,不然你就掉了架。
甚至于二三十年后,“老大楼”仍旧是当地一个标志性地名。全国各地,像这样的“老大楼”大概很多地方都有,成了一个时代的记号。
钟继鹏美滋滋喜洋洋地跟着供销社搬进了大楼,似乎走起路来都精神了几分。回到家里,就跟冯玉姜商量起盖房子的事情。
村里好多人家盖起了新房,真正叫做“瓦房”的还少,都是那种石头墙、茅草屋顶的,屋檐上用了两排或者四排青瓦,立刻就显出了一番大气来。虽然不是大瓦房,但比起原先的土坯茅草房,强了不知多少了。钟继鹏看着眼热,便也想凑个热闹。
“旁人家盖了新房,咱家是不是也得盖?咱两个儿子,没个像样的房子,赶明儿不好说媳妇。”
冯玉姜说:“盖啊,盖什么样的?”
“叫我说,咱一定要用四排瓦,比那两排瓦的有面子。”
冯玉姜说:“你去找乡里,给咱在这路边上批一块宅基地,咱就盖。”
钟继鹏见冯玉姜一口就答应了,十分高兴,他当然知道,要盖房子,必须得冯玉姜愿情,这几年冯玉姜到底挣了多少钱,盖不盖得起,他还真拿不准。
那时候地皮远没有像现在这样金贵,乡里的干部甚至巴不得谁家来公路边上盖房子,你想啊,公路边上好多的新房,也能给当地抓点面子不是?钟继鹏很快要到了四间屋的宅基地,冯玉姜一把手把四千块钱拍在他手里,说:
“后边盖四间住房,前头盖四间店面,盖好了把饭铺也搬过去。咱要盖,不用茅草了,全都用瓦,青瓦也行,红瓦更好,地基到一米线,就用石头,一米以上,都用青砖好看。你那供销社反正离得近,盖房子的事你多操忙吧,我反正不能整天去看着。”
钟继鹏捧着那四千块钱,惊得差点没掉到地上去。即使在供销社里干,他也没有一下子拿到这么多钱!
“用得了这么多吗?多找几个相熟的本家近房来帮工,就买点料子,三千估计就够了。”钟继鹏把钱数了两遍说。
冯玉姜说:“还是尽量雇人,找人帮工,那都是功夫换功夫,今天人家来给你帮工,另天你也能去给人家帮工?另外,富余出来的钱,把里里外外好好规整一下子。”
两个月后,冯玉姜搬了新家,同时搬了新店面,新铺子里头宽敞明亮多了,墙上挂了大幅的山水画,桌椅板凳都换了新的。为了配上新店面,饭铺又换了一次牌子,跟原先牌子没怎么变样,只是变大多了。
单就这新房子,虽然比不上大楼轰动,也足以让十里八村震惊的了。
冯玉姜有一回问二丫:“这房子,是不是太冒尖了?”
二丫说:“妈你管它冒尖不冒尖,咱自己盖的,又不是偷来抢来的。”
搬新家,照乡间的习俗要“温锅”,至近亲戚要来随礼的。孙老太家照例使唤了孙老二来“温锅”,孙老二照例赶了马车来,带着鱼、肉、大米、白面这四样东西。
“妹子,你也算是熬出来了,等明年山子考上大学,二丫考上高中,你这日子就更舒心了。”
这两年,孙家老太身体倒还硬朗,孙老头却生起了不大不小的病,冯玉姜去看过几回,身体大不如前了,不过好在儿子多,混得好,家家愿情出钱给治。不说那时候的农村,即便就是现如今,农村人有病有灾,叫儿女扔下了不给治的也不少见。经济条件是一说,另一说,啥人没有呢!
搬了新店面,饭铺里除了冯玉姜自己,就还有原先找来帮忙的姜嫂,眼看着早就忙不过来了。本来冯玉姜早有再找个服务员的打算,叫她专管端菜、招待客人啥的,自己跟姜嫂,都是厨房里的熟手,就专管做饭炒菜。现在搬了新地方,冯玉姜便决定,干脆一伙儿找两个服务员算了。
冯玉姜叫二丫在饭铺门上写了个招服务员的红纸,工资就比照姜嫂的来,姜嫂刚来时,是拿20块钱工资,这年把,冯玉姜看着她好用,便给她涨到了25块钱。冯玉姜于是在红纸里说,服务员的工资,就是一个月20块钱,干好了再给涨。
农村人手多,收入少,很快就有好几个来报名的。冯玉姜一个个见过了,挑了两个模样周正、看着干净利索,再念过几年书能识字,有点文化的,一个叫张小梅,还一个叫金彩霞。
两个姑娘到铺子里一上工,看着说话、干活儿都不错。
哪知道,就为这两个服务员的事,闹了一场想不到的风波。
两个服务员刚上工两天,傍黑天时候,钟老大来了。冯玉姜见钟老大一脚跨进饭铺,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钟老大每回子来,总不会白来的。他们搬了新家,钟家那边没人来温锅,这会子空空两手来又要做什么?
“他四婶子,你店里雇人了?”
冯玉姜说:“是找了两个服务员,大哥你关心这事儿?”
钟老大往店里大大咧咧一坐,说:“你赶紧把那两个人撵了。”
冯玉姜好得一惊,就问:“为什么?”
钟老大转着头打量着新房屋里的摆设,眼睛里满满都是贼一样的亮光,嘴里说:
“你把这两个人撵了,叫你侄女跟小王庄你外甥女来给你干,不是比外人好上一百色?你拿着钱找旁人,怎么就不先尽着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