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戏楼门口,邱宝生抱着怀里哇哇大哭的佑哥儿,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乞丐:尽管那两个乞丐都衣衫褴褛、满脸刀刻一样的皱纹,盯着他的目光满是怨毒,可是,那分明是邱老太太和邱富生!
邱老太太的一双眼睛如同淬了毒一样,声音嘶哑充满恨意:“老三,你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吧?”
邱富生则佝偻着腰站在邱老太太身边,又羡又妒的瞪着邱宝生:
这个当年被他踩在脚底下的三弟,现在却坐拥名动全青州卫的大戏楼,听说一天收入的银子钱,就抵得上老邱家班半年的收入!
看他们父子身上穿的衣料,分明是名贵的松江三棱布,这种布颜色清淡不乍眼,却细密柔软,价格比丝绸还要高出几分,就是万和镇的地主老财都不舍得买的;
再看看他怀里那小崽子头上戴的虎头帽,竟然用绿莹莹的石头当老虎眼睛!尽管他邱富生认不出来那是什么宝石,却本能的知道价格不菲。
凭什么?!
凭什么他邱富生这些年来在大牢里吃尽了苦头,这个邱宝生却顺风顺水享尽荣华富贵?!
……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戏楼老板,邱宝生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就很快回过神来,先安抚了怀里的小儿子几声,然后把他交给乳母抱去给芸姑,这才回身,尽量淡然的开口:“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吧。”
“放你娘的屁!”邱老太太黯哑的声音如同刺耳的老鸹叫声:“老娘偏要在这大街上说!你还想要脸?老娘偏要把你的脸撕下来踩个稀巴烂!”
邱富生则干脆放开嗓子嚷嚷起来:“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啊!看看这邱大老板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却让他亲娘和大哥沿街要饭啊!”
“住口!”邱宝生一声断喝:“你再嚷嚷半句,我保证你一文钱都别想从我这儿拿去!”
这威胁比什么都管用,邱富生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样,把后面的嚷嚷都咽回去了。
大街上本就人声鼎沸,这边一消停,刚刚被惊动的几个路人好奇的看两眼,见似乎没有热闹可看,就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杀千刀的!”邱老太太心里的怨毒却比邱富生浓多了:“我和你不死不休!”
天音戏楼大门后。匆匆赶来的阿离和傅妙卿,正看着楼外僵持的三个人,他们现在也认出来客是谁了。
傅妙卿震惊的看着刚刚冲撞过自己的两个人:“他们……他们怎么出来了?他们不应该蹲大牢吗?”
要知道,当年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可是被判了十年监禁的。
阿离眸光一凝。已经招手叫来常跟自己出门的一个小厮:“水儿,你马上回万和镇一趟,先去衙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官员变动,再去一趟王牢头家里,问问邱李氏和邱富生是怎么给放出来的。”
――别人不知道。阿离自己却清楚,这些年来,她常常派人给万和镇大牢的几个牢头狱吏送好处,就是为了防止邱家人在里面兴风作浪。
因此,这些年来,别说邱老太太和邱富生在大牢里没捞着好处,就连原本应该去年出狱的邱富生婆娘邱蔡氏,现在也还老老实实在大牢里蹲着呢!
在这样的情形下,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竟突然出了万和镇大牢,还来到长山府、准确的找到天音戏楼。显然万和镇那边是出了什么变故。
水儿利落的答应一声,从后门跑了。傅妙卿则叫来四喜,冷声道:“四喜,你拿我的帖子去长山府衙,让他们把这两个疯子抓回去!”
阿离忙补充一句:“先让几位差爷过来看看就行,不急着抓人。”
四喜会意的点点头,赶紧也出门了。
那壁厢,邱宝生怕邱老太太母子再在楼外生事,已经转身向戏楼走来,邱老太太和邱富生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甫一进门,他们就跟阿离和傅妙卿迎面碰上,邱富生打量一眼衣饰华贵的傅妙卿,没敢招惹他。却冲着只穿一袭普通青衫、低头瞧不清面目的阿离大喇喇的吆喝:“快给大爷上茶!叫你们戏班的人都过来,拜见老太太和大爷!”
阿离淡淡一笑:“邱大爷不怕戏班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失了身份吗?”
邱富生抬脚就想踹她:“连你们班主都不敢惹我,小兔崽子你――唉哟!”
傅妙卿这些年在宫廷里,也一直学功夫,这会儿哪里容邱富生碰到阿离。又恼他出言不逊,拎起长袍下摆狠狠一脚踢过去,邱富生登时就被踹倒在地,抱着小腿惨叫起来!
邱老太太炸毛了:“你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太知道了,”阿离声音清泠,冷的让邱老太太不自觉打了一个寒噤:“小山哥,你先把邱富生弄进去!”
“小山?”邱老太太惊讶的看到衣饰华贵的傅妙卿依言去提溜邱富生,她诧异的回头,又上下打量一番男装的阿离,终于辨认出来,指着她尖声大叫:“死丫头!是你!”
阿离用眼神止住要开口的邱宝生,自己两步上前,握着住邱老太太的手腕:“奶奶你着什么急?先跟我去洗了澡,换了这身衣服再说话吧。”
邱老太太生怕他们杀人灭口,惊吓之下,满嘴污言秽语就喷出来,想要拼命挣扎,却不想手腕被阿离捏着的地方一阵酸麻,竟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登时就软软的靠在了阿离身上。
戏楼外的人群里,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始终窥视着他们,看到邱富生被踹倒,两个人刚想大叫,却不想下一刻,就看到阿离和邱老太太靠在一起,似乎颇为亲热的进了内堂,而邱富生也被傅妙卿拎起来,跟着进去了。
“这……这算怎么回事?”探子甲一头雾水的看看同伴:“他们这是要翻脸还是要谈判?”
同伴挠挠头:“可能老婆子想谈判吧?先让他们敲笔钱出来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