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上,阿离已经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不忍再看那位县太爷的脸色了。
很明显,状告金平的第二个案子,眼看又要审不下去了:因为马典史现在就在大堂上――他是本县的四把手,也是县太爷的左膀右臂,如论如何,县太爷都得给他几分面子的。
而马典史,现在脸色已经发白了。
众目睽睽之下,县太爷不得不开口发问:“马典史,金平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马典史已经在肚子里把金平十八代祖宗都狠狠问候了一遍――去年元宵节,金平作为他的下属,确实是上门去给他请过安,不仅送上了一份礼物,而且还一口咬定他家那个香炉是古董,又送上三十贯钱,把香炉搬走了。
当时,马典史还觉得这个金平挺会来事儿,送礼送的手法巧妙――没想到这厮出门就打着他的旗号,讹诈了别人五十贯钱!
肚子里骂归骂,马典史现在还不得不得替金平说话,因为如果他说那个炉子不值钱,那金平立刻就会反咬一口,把他收下三十贯钱的事说出来。
“回老爷的话,去年元宵节,金平的确是从小人家里拿走一个宣德炉,不过,是不是他在大街上撞坏的哪一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小人可以发誓,就是从马典史家刚刚买到的明代宣德炉!”金平的声音比谁都大,那其中的得意洋洋,让马典史恨不得上去踹他!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对誓言还都是比较相信的,因此金平这么一说,堂下顿时议论声又响起来。
县太爷郁闷的瞪了马典史一眼,只能又拍一下惊堂木:“既然是明代宣德炉,那赔偿五十贯钱,也说得过去,第二位苦主,你且下去吧。”
……
就这样。金平本着“我不好过,大家就都别好过”的滚刀肉精神,把一个个案子都攀扯上万和镇的重要人物,让县太爷不得不投鼠忌器。
偏偏他在万和镇掌管大牢多年。是万和镇的一个地头蛇,虽然只是一介不入流的小吏,却和方方面面打交道甚多,因此县太爷又连着宣了四五位苦主上堂,竟然都叫他红口白牙推卸了罪责!
茶楼上。邱宝生频频回头看向顾南笙,顾南笙拈着一个茶杯,嘴角带着一丝冷笑,看了下面半晌,却没有发火,反而回过头,把一盘刚端上来的点心往阿离跟前推一推:“这是驴打滚,京城来的师傅做的,别看名字不好听,吃起来可香甜呢。你尝尝。”
阿离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有后招,因此乖乖夹起一块驴打滚放到嘴里,尝了尝,立刻就笑眯了眼:“真好吃,爹,你也来尝尝!”
邱宝生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盼着邱彩云脱罪好,还是盼她受到惩罚好,两难之间,干脆不再琢磨。坐回桌子边,专心吃起点心来。
顾南笙笑着冲阿离竖一个大拇指:小丫头就是乖巧可爱,不像大人,唉声叹气败坏他心情!
此时的县衙大堂上。一个阿离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正是那位点心摊的摊主。
“大人,小人刘满福,状告金平一家强买强卖,霸占小人祖宅!”
刘满福显然吸取了前几位苦主铩羽而归的教训,一边高高举起状纸。一边接着大声道:“小人一家祖居葫芦巷,附近街坊都能作证;金平强卖小人的祖宅后,就打通围墙,和他自家原来的院子合成了一块,并没有转送他人!”
“哦?”县太爷终于等到一个牵扯不到权贵的案子,顿时也来了精神:“王捕头,速速去葫芦巷,传保长来作证!”
一个白胡须老头从人群中钻出来,应声道:“大人,小人王乃保,正是葫芦巷的保长,前来给刘满福作证的。”
“好!”县太爷欣喜的点点头,示意衙役递上状纸,他细细看了一遍,意气风发的转向金平:“金平,这次你还有何话说?”
没想到,金平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然后就大声道:“回大人的话,那栋宅子,是刘满福的老爹卖与小人的,刘满福对他爹不孝,才想推翻他爹的立下的文书!”
“哈!怎么说你都有理!”县太爷嘲讽的一笑:“这刘满福的老爹,十有**已经去世了吧?你又想来一个死无对证?!”
“小人哪敢,”金平一脸委屈:“刘满福的爹还活着呢,大人可以传他来作证!”
“好!”
县太爷扔下一根令签:“王捕头,速去将刘满福的老爹带来!”
看到这一幕,茶楼上的顾南笙终于忍不住开口:“笨蛋!尽被人牵着鼻子走!”
果然,大堂上,刘满福一脸尴尬的望向县太爷:“大……大人……小人的爹已经瘫在家里, 口不能言,没法……前来对质……”
金平、金山、金宝和一众帮闲登时鼓噪起来!
“大老爷的绿头签都扔下去了,你想让大老爷出尔反尔吗?!”
“就是!你爹不来,分明就是你心虚!”
“不肖子孙!”
县太爷面沉如水,看看已经接了令签的王捕头,只能一摆手:“将刘满福的老爹带来再说!”
于是,刘满福也只能暂且乖乖跪到一边,看县太爷继续宣下一个苦主进来了。
这个苦主一上堂,阿离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顾南笙,身形明显放松了下来。
顾南笙伸长了腿,甚至还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口气。
察觉到阿离的目光,顾南笙冲她诡秘一笑:“让你看刘满福吃瘪!”
说完,顾南笙也不揭露谜底,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大堂上。
大堂之上,只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黑脸汉子跪在那里,大声道:“大老爷,俺不是苦主!俺是您治下的良民!来禀告大老爷,金平等人聚众结伙、图谋不轨!”
金平、金宝等人都是一头雾水,只能怒斥:“你胡说!”
“哪个裤裆没夹紧,掉出你这么个玩意来?!”
“俺没胡说!”那黑脸汉子一脸憨厚,声振屋瓦:“大老爷您请看,他们每人脸上都刻了一个王八!这就是他们帮派的标志!”
“噗――!”
茶楼之上,阿离刚喝了半口茶,闻言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楼下围观的众人,早就笑成了一团……
只剩下金平等人给气得脸都黑了,纷纷破口大骂:“王八蛋!你血口喷人!你见哪个帮派给自己弄个王八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