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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吃完晚饭,郑队长就上门了。
冯玉珍一看到郑多旺进门,立刻把眼神看向那四兄妹,“乔凛又欺负你们当中的谁了……”
看到没!
都出阴影了!
“咳咳咳!老冯大姐,看您这话说的,没欺负没欺负!”
郑队长赶忙张口,“今儿我是有事儿来求您的!”
“求我?”
冯玉珍不明白了,“我一个老太太,有啥要求我的啊。”
“主要是求兴文。”
郑队长应着,又看向三宝,“三宝,这事儿没跟家里说?”
“没呢。”
她一回来奶奶就跟她聊别的,一打岔就忘了,“郑爷爷,您就直接跟奶奶和大哥说吧。”
“什么事儿?”
冯玉珍纳闷儿,旁边的三兄弟也相同的疑惑,通通把视线看向了郑队长。
“是这样的老冯大姐,我今天傍晚在村头看到三宝了,主要吧,跟她说了说想让兴文去我家给老三补习功课的事儿,三宝小,她说拿不了啥主意,我还得来问问您……”
郑队长耐着心,“老冯大姐,老三他们城里孩子上学早,念高一,兴文不是高三不念的嘛,教老三正好,我寻思,您家活不忙的时候,让兴文去给老三讲两节课就行,一礼拜,讲个三四节课的,一节课我先给五毛钱,您看成吗?”
“一节课五毛?一礼拜要上四节课就是两块钱啊!”
冯玉珍略惊讶,“在县城里打个杂工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挣到十几块,这讲讲课一个月就能小十块钱?”
“知识是无价的嘛。”
郑队长说道,“老冯大姐,说实话,咱村这些念到高中的孩子里,就属兴文学习好,他是很有机会考上大学的,不念也是因为家里条件,都挺惋惜的,我想吧,让兴文给老三补补课,钱虽不多,你们多少也能补贴下家用,您说是吧。”
“可是您家天林,他不是老师嘛。”
冯玉珍问道,村里人都知道郑队长大儿子郑天林有出息,在镇上的高中当老师,补课这茬不是他更合适?
“老冯大姐,我也想让俺家天林回来教,可他现在带高三班,忙的紧……”
郑队长摇摇头,“别说让他回来给老三补课了,就是平常我让他回家吃顿饭都费劲,天天不是教课就是学习,丽梅想他还得去学校看,指望不上。”
“郑老师是挺忙的。”
马兴文听着点头,“他虽然不带我们班,但一直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青年教师,很优秀的。”
郑天林也算上河村名人,他师范毕业后就进的镇里高中教书,年年先进教师,十里八村只要考上高中的孩子都知道他,就算没做过他的学生,见面也会尊称郑老师,绝对是郑多旺的家门荣光。
马兴文虽跟郑天林不算熟,但心里是很佩服以及羡慕郑天林的,如果有机会考学,他也想……嗨,不想了!
“哎呀,啥优不优秀,他当老师的,那就得带好学生!”
郑队长随意的挥了下手,只眼底闪过自豪:“算了算了,咱不提他,指不上,老冯大姐,您看兴文这事儿……”
“这事儿我老太太也做不了主啊。”
冯玉珍把视线看向兴文,“老大,你看呢?”
马兴文唇微抿着,早在听到一节课五毛钱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但一看向郑队长,又控制住情绪,“郑爷爷,我明天给您答复行吗。”
“行,不急!”
郑队长点头,:“兴文,爷爷知道,胜武和三宝,都跟老三有过误会,但你记住,冤家宜解不宜结,大丈夫要向前看,如果你真的能和老三处下来,你会发现,那孩子也就是骄纵些,个性其实很磊落,值得交。”
马兴文点头,“我知道了郑爷爷,明天晚饭前,我去找您。”
“好,那成,我就先回了!”
郑队长起身告辞,“行了行了,都自己人不用送,等你们信儿!”
宁七目送郑队长离开,心里轻轻的吐出口气,刚才特怕郑队长一激动把她展望未来那事儿给说出来!
展望没事儿,关键涉及到上山挖参了!
老太太心细,一但嗅到她有上山的苗头,看住她就完了!
好在,好在……
转回头,冯玉珍已经问上兴文想法了,“老大,你愿意不?”
马兴文没答,而是看向马胜武,“老二,你听懂郑队长刚才说了啥吗?”
“没。”
马胜武摇头,“大哥,让你去上学?”
“是去帮着他侄子补课,就打你的乔凛……”
马兴文认真解释,等胜武听明白了就继续道,“你同意大哥去吗?你要是不高兴,大哥就不去,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也很反感那个乔老三。”
“大哥,你去。”
马胜武伸出一根手指,“但我有一个条件。”
大家都挺疑惑,马老二这铁憨憨也会讲条件了?
“什么条件?”
马兴文看着他,“你跟哥说,哥能办的,尽量给你办。”
“就是……”
马胜武不好意思的挠头,“等你挣到钱了,给老四买双鞋,他爱跑,现在穿的那双底子已经磨漏了,脚底下都起大泡了,他怕你和奶奶说他,都不敢让你们知道,你挣钱了,给他买双城里人穿的那种牛筋底可有弹性的跑鞋,体育老师说叫啥环球牌,他可喜欢,就是不敢和你们说。”
“二哥,我不用的!!”
小柱子一听就赶紧摆手,见大家都看向他脚还一副恨不得把脚藏就起来的窘迫样,“大哥,你别听二哥的,我现在的鞋让奶奶纳个底子还能穿,我不买那种牛筋底的鞋,那种都不……我其实不喜欢的,就是看着很好看,穿的话,不一定舒服,再说,也不抗脏……”
“柱子,哥给你买。”
马兴文摸了摸他的头,说着,他还问询一般看了眼冯玉珍,见奶奶点头了就继续道,“等哥挣了钱,给你和胜武都买双环球牌的牛筋底跑鞋,听说那鞋可轻巧了,跑起来跟飞一样。”
”真的吗!”
小柱子乐了,小孩子不懂遮掩,他兴奋的扯住马胜武胳膊,“二哥,大哥说也给你买一双,咱俩一人一双!环球牌的跑步鞋!!”
“我也有?”
马胜武激动地,“别了大哥,我这脚穿什么都糟蹋,给三宝买点啥吧。”
“都买!”
冯玉珍豪气道,“你大哥挣了钱,你们兄妹四个,一人一双新鞋子,不够钱奶给添!”
“谢谢奶奶!”
孩子们都乐了,围着冯玉珍亲近腻乎,其乐融融,空气中都泛着温情。
宁七只觉的这颗心被简单的几句话揉啊揉啊,莫名就皱了~
他们也没说什么啊,她的眼眶怎么就酸上了,嗨,矫情了!
真的好爱这一家人啊。
互敬互爱的一家人。
冯玉珍是大家长,老太太虽没念过啥书,但却没有独断专横,即便有,很多事,她也懂得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而当事人,就算感觉诱惑很大,也没有脑袋一热就答应,而是,先去解开别人心里的疙瘩。
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称,会有失偏颇,但爱,会使人尽量去平衡。
“冯大姐,老冯大姐!!”
冯玉珍正和几个孩子说笑,郑队长又急匆的跑回来了,跑的太急,他一进来还有些喘的说不出话,手拄着膝盖,弯腰缓了好几秒,“冯,冯……”
“郑队长,这是怎么了?”
祖孙几人都有些发怔,冯玉珍更是纳闷儿,“遇到啥事儿了?火上房了这么急?”
“就是,火,火……”
郑队长一口气倒不过来,急的一跺脚,“你家地里着火啦!!!”
“啥?!!”
冯玉珍睁大眼,“俺家地里着火了?那怎么可能,我从地里回来时还好好的……”
“着火啦!!!”
门外传出村民的喊声,“老冯大姨!快去地里救火啊!你家地里着火啦!再晚点粮食都烧光啦!”
“啥……快!!!”
冯玉珍抬腿就朝着门外跑,郑队长和四兄妹紧随其后,三宝腿儿短,实在追不上,好在马胜武跑了几步回头看到了她,自然的一蹲,等三宝蹿上去了就背着她狂撂!!
“快救火啊!救火啊!”
“冯大姨家地里着火啦!!”
一路上都有村民大喊,当当当的敲着脸盆,“快出来救火啊!冯大姨家地里着火啦!!”
大家用声音传递信号,能帮忙都尽量出来帮忙,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拿起就朝地里跑!
“妈,怎么还起火了!”
马喜发听到声音也从家里跑出来,嘴里直喊着,“这时候起火!是想要死人的吗!!!”
这话不是夸张。
粮食就是农民的命!
没粮等于没命。
每一年的秋收之后,村里都会有序的烧火,焚烧地里的秸秆根部以便来年再继续翻种。
但那是玉米都收完的时候!
不是现在!
现在的玉米还都在杆子上,如此关键的时期,一但起火,造成的损失将不可估量。
烧的不是玉米,而是一年到头的心血,是一个农民家庭堆积起来的所有希望!
越跑越近,烟味儿也越来越大——
紧接着,宁七便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快!快救火!!”
人声鼎沸,手电筒的光影影绰绰的摇晃在玉米杆子中间,“快!快快!”
嘎巴嘎巴的声音响着~
马胜武记不清自己踩倒了多少玉米杆子,玉米叶子是否刮脸,他背着三宝只顾朝有火的地方冲刺,快跑到跟前了,他放下三宝,“在这等哥!别动!”
说完,他脱下衣服就冲过去朝着乱窜的火苗抽打起来!
“蘸水啊!那样不行!!”
宁七想上前帮忙,却被后头跟上来的妇女们一把扯住衣服,“三宝,别过去添乱,在这等着!”
人。
很多的人。
她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谁是谁,只能站在被压倒的玉米杆上,看着面前二十多米外的村民拼命对抗烧的正旺的火焰。
火舌不断的吞噬着玉米粮草,四处都是草料’噼啪’炸裂的声响~
星子从火焰的顶端崩出来,在暗夜里四处飘荡,一阵风吹来,鬼火一般,带着人的心情都跟着一抽一抽,忐忑不安。
“那边那边!别起来啦!!”
灭火的爷们儿互相喊着防守,生怕星点的火种在染指到任何一棵玉米粮草。
“水!快来水!!”
“老七,那边,看住那儿,二麻子家有草料堆,烧到就毁啦!!”
“让开!让开!!水来啦!!!”
哗~!哗~!
火舌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中忽明忽暗~
好在!
庄稼地离河滩不远,村民们拎着水桶跑去,或是脱下衣服沾湿,接力一般再传递回来,火光映到他们脸上,每个人眼底都是坚决,急切,以及,说不清楚的心痛和悲怆。
一场火,村里人基本都来了。
能救火的就冲上前,帮不太上忙的妇女小孩就站在包围圈外面围观,浓烟滚滚,宁七揪着一颗心忍不住的咳嗽,眼泪被熏呛的几次都要流下来~
灭火的汉子们却毫不停歇的往上冲,什么咳不咳的,粮最重要!
她不敢站近,真的怕添乱!
擦眼的时候视线一转,隐隐约约,在不远处的人堆里看到了一记熟悉的身影。
借着火光的亮度,她确定那人是乔凛,他站的不远不近,貌似没什么表情,在一众村民中显得鹤立鸡群。
许是感觉到她的注视,乔凛也看了过来—
宁七被熏呛的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底辣涩难忍,一片雾蒙。
……
半小时后。
最后一缕火星终于灭了。
鼻息处满是焦糊的草料味儿,悬浮的黑沫子也随着风四处飘荡~
“奶奶!”
宁七跑到冯玉珍身旁,老太太灭了火就体力透支跌坐在地,跟她一起的,还有三个黑孩儿般瘫倒的兄弟,村民本不让孩子上前的,怕有危险!
但看三兄弟是灭自家的火,也就没拦着,所以这哥仨一个个都造的跟非域土著似的。
“三宝,没了。”
冯玉珍似傻了一般,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看着小人儿,“粮食没了……”
“奶,没事儿!”
宁七的心瞬间就酸了,她掏出手绢给冯玉珍擦了擦熏黑的脸,轻声道,“没了咱来年再种,您千万别上火……”
“妈!”
马喜发奔过来,一张脸上都是黑色道子,“火灭了就没事儿了!”
“老冯大姐您别着急,我带人看看……”
郑队长带着人前后查看了下,估算了损失后,这才奔到冯玉珍身前,“老冯大姐,您家这十亩地,得烧了有六七亩,今年的收成恐怕……”
冯玉珍晃了晃手,示意他不用多说,只木木的询问道,“队长,没烧到别人家的地吧。”
“没有,只烧了你自己家的。”
“那就好。”
冯玉珍无力的点了下头,“火要是从我家着的,再连累到别人家,我就是搭上这条老命也赔不起啊……”
“老冯大姐,您别难过。”
郑队长脸也黢黑,一说话就剩牙和眼珠子是白的,“这事儿蹊跷,我刚才看了下,发现这火是从你家这十多亩地中间开始烧的,这要是没人去点,也不能烧的这么准,八成是故意,您放心,我肯定给您查清楚!!”
说着,他看向还在缓神的村民,“那个……谁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出来下。”
“队长,我是第一个看到着火去叫人的。”
秦桂花的丈夫站了出来,姓穆,村里人都称呼他穆老七,挺憨厚个人,刚帮忙灭完火,身上也黑漆寥光的,“我今天干活晚,正收拾东西要回家,就闻到味儿了,得亏我家地和冯大姨离得近,打眼一看,就赶紧喊人来灭火了……”
“老七,那你当时看到别人了吗?”
郑队长接着问,“尤其是火烧起来的时候,在冯大姐家地头附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个……”
穆老七吭哧上了,“冯大姨家地头上没看到人,但我跑到田埂边,倒是,倒是看到个人……”
“谁?”
“……”
穆老七没声了。
“你痛快说啊!”
秦桂花直接怼了他一下,“磨磨唧唧的,看到谁了赶紧告诉队长,要是凶手咱就地给他伏法,不是凶手解释清楚就完事儿了!”
“老七,你婆娘说的对。”
郑队长很严肃的点头,“直说是谁,不用怕得罪人,没放火的人心不虚,也不怕查!”
“是啊老七,你快说啊!”
围观的村里人都跟着急,“这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你看老冯大姨都啥样了!”
“队长,这、这个人你挺熟的。”
穆老七清了清喉咙,“就是你家那个……城里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