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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了。”
安知真看到他朝这边走过来,微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哥哥。”
背对着他的伊清颜转过头来,在看到岑冬生后,小脸上绽放笑容,神情肉眼看见地开心起来。
两人的神态举止,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
岑冬生走到篝火边上,看到一口小锅,正在“咕咚咕咚”地煮着热汤。
“我准备好了火锅。”知真姐将带上山来的速冻食品一包包拿出来,放在旁边,“你来得正好,过会儿马上就能吃了。”
他沉默片刻,说道:
“这火锅是刚刚才架上去的吧?”
“是呀,因为要等你回来嘛。”
安知真泰然自若。
“那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聊天,看风景。刚刚还和清颜去森林里溜达了一圈呢。”
说的和真的一样。
相比之下,另一个当事人清颜妹妹就没那么淡定了,她的表情略微变得僵硬,扭过头去,仿佛是不想去看两个人的对话。
“唉。”
岑冬生难得叹气,他拿了个马扎,在篝火边上坐了下来。
“……其实我在鬼屋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他盯着知真姐漆黑的双眸。
“那是‘天魁权首’的能力吧?我当时正在鬼屋里和山魈打架,我和他都被波及了。”
“欸?有没有打扰到你的战斗?”
安知真露出抱歉的神情。
“对不起,我对自身能力的控制还没有那么灵活。”
“……”
和知真姐认识到现在,如果不是对方想要刻意隐瞒某件事,岑冬生多少还是能分辨她在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
就像现在,她是真的在意这回事。
“我倒是没事,但山魈是直接倒下了。所以,知真姐你其实是帮了我的忙,连底牌都没用,我就把对方干掉了。”
“那就好。如果能得到锻炼,又能保证自身安全,这是最理想的状况。”
知真姐用手捧着侧颊,篝火的光芒照亮了女人无暇的面庞,她用汤勺搅动着汤锅,开始往里面加入火锅底料。
“说起来,这次最重要的是寻找到‘魔’的下落,替你补完那个特等咒禁……有没有收获?”
“嗯。山魈的确是‘魔’,它已经被我打倒,不出意外的话,我今晚就能补全咒禁了。”
“太好了,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她双手合十,面露微笑。
“等先吃完晚饭,你就可以开始补全了。我和清颜就当你的‘护法’,安心在这里冥想修行吧。”
“……等一下,知真姐,一码归一码。关于你使用‘天魁权首’的事情,不会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吧?”
岑冬生看着火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于是将放在旁边的食物一块块丢进锅里。
“还有,我还亲眼看到了‘无间地狱’的使用迹象,鬼屋空间被劈开了大半。所以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你们俩打起来过。”
“……”
微微流动的风吹动篝火,流萤般的光芒在人们的瞳孔中微微摇曳,氛围一时陷入到沉默之中。
“我就说了,哥哥他不会当做没看见的。”
伊清颜轻声说道。她的目光从安知真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后垂下了眼帘。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
知真姐好像有点为难的样子,但见到岑冬生的态度很认真,她最后说:
“是的,我们刚刚打过一架……算是切磋?”
如果真是切磋就好了,岑冬生心想,“天魁权首”和“无间地狱”都用出来了,肯定是动了真格,实际上就是冲着把对手打死来的。
他不是没有思考过别的可能性,但他无法忽视最糟糕的那一种,因为知真姐并没有瞒着他,她的杀意,她的态度,都与他坦诚相告过。
“——冬生,我想杀了她。在一切还来得及之前,在她还没有惹出大麻烦之前,处理掉她。”
那个夜晚,她说过的那句话,尚在他的耳畔回响。
“不好意思。”
伊清颜突然站起身来,她给了自己的冬生哥一个歉意的眼神,却没有再看安知真一眼。
“我有点累,就先回去休息了。”
“锅里快开了,你不吃点吗?”
“不用,我不饿。”
见她这般态度,岑冬生没有再阻止,目送着小姑娘走回了自己的帐篷。
……
等到伊清颜的身影离开后,安知真才笑着对他说道。
“你看,这个年纪的孩子很难办吧?”
“……是啊。”
岑冬生开始调料碗,给安知真递了一碗。
“在这件事上,我本来还想帮你一把,看来是做不到。她只听你的话,也不在意别人的意见。”
知真姐接过来后调侃道
“我发现你还挺有人格魅力的,真让人羡慕。”
岑冬生摇摇头。
“也许只是运气好。”
锅里的丸子开始一个个往上浮,已经熟了。
“……知真姐,刚才你们为什么要说那种没意义的谎?”
岑冬生拿筷子接起来,放到嘴里一咬,热烈的汁水充盈口腔,他含糊不清地问道。
“打起来的事情,肯定瞒不住人。我本来也只是想问问缘由。”
“缘由吗,其实就是你能想到的那些。她一直看不惯我,在某些理念上存在冲突。互不相让,矛盾就会随之激化。”
知真姐跟着从锅里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的碗里。
“什么理念?”
“关于你的鬼屋冒险,还有与‘魔’的战斗。她想参与,想要帮上你的忙,而我则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独自一人完成试炼。”
“结果还是因为我吗……”
“没错。”
安知真用手轻轻拢起耳畔的乱发,低头咬了口丸子,姿态优雅。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不知是否被火光照耀着的缘故,脸颊泛着红晕,更添了几分艳丽。
“岑冬生呀岑冬生,你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女人的脸上笑意盈盈,语气轻柔。
他一时无言反驳。
“至于为何要撒谎,我是在征得伊小姐的同意后,出于体谅她的考虑,才提出了这个建议……别看清颜妹妹那个样子,她刚才还挺慌张的,担心自己的行为会让你觉得她‘不听话’。”
“……”
岑冬生没有再说话了。
他又夹起一颗,在碗里蘸了蘸料汁,大口朵颐。
味道不算太好,毕竟带上来的只能冻货,但在篝火旁、在夜色下、在这温柔的山风中,吃上一顿火锅,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两人对着“汩汩”作响的小火锅,默契地暂时放下这个话题,随意聊了一会儿天。
不久后,知真姐放下筷子,只留岑冬生还在大快朵颐。
她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青年闷头干饭。
之前与伊清颜发生矛盾,差点发生死战,对她来说好像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事情。
“冬生,我那天晚上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岑冬生的筷子微微一停,他没有抬头,闷声回答。
“……当然记得。实际上,我刚才就一直在回想这件事。”
“啊,怪不得你刚刚的脸色那么难看。”
安知真低笑了一声。
“不过还是容我辩解一句,在刚才的冲突里,真正想杀人的,是你的清颜妹妹那边。”
“我猜得到。可事到如今,你不会要说那时候的话是在开玩笑,是在吓唬我吧?”
“不,当然不是。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这回我宁愿你是在骗我。岑冬生一边心想,一边像是在发泄郁闷般又嚼了一大口丸子。
“那时候的我,自认为很难控制伊清颜这个人的存在,今天不过是用实际行动确信了这一点。但我的想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有些事情,我想你能做到,也只有你能做得到。”
安知真的目光从男人的脸上移开,望着静谧的夜色。
“我相信你,也会一直支持你。”
……
女人起身离开后,篝火旁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深夜已至,岑冬生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半响后,他手中停下的筷子又开始动起来,打算将火锅里的食物一扫而空。
“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
*
将东西收拾完毕后,岑冬生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虽说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但他们还是打算在山上住一晚。
“事情的发展不太理想……”
三人出行,未尝没有拉近关系的想法。
但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不论是鬼屋的出现,还是安知真与伊清颜的矛盾。
前脚他自己一个人去打山魈,后脚同伴们就翻脸了,这实在是阻止不了。
……还是说,他应该趁早摆烂,让两人紧紧陪在自己身边,其它时间他就自己一直看着?
这就涉及到二人观念产生矛盾的起因。在这个问题上,岑冬生自己还是偏向知真姐那一边。
咒禁师想要提升自我,不是光靠炼化阴炁就能实现的。
“破格”与一个人的命运息息相关,是对自身极限的挑战,而最简单的实现方法就是战斗——
这就是为何绝大部分的咒禁师,都是战中生,战中死。依照前世的经验,现役的一线战斗人员,实力提升速度就是要比退役或后勤人员更快。
所以,只要岑冬生这个男人,还有那么一点点变强的野心,他都不能只依赖两位姑娘的力量。
但清颜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能是才新中学鬼屋时候的事情给她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他自然也说不出错。
算了,到时候就这个问题,与清颜聊一下吧,她会理解的。
岑冬生很快就收敛起了心神。虽说问题棘手,难以解决,但他原本就没抱太大希望。
往好处想,最起码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实现了。
将丹田内的山魈阴炁炼化之后,他体内的咒禁补上一部分。
补全并掌握完整的特等咒禁,就是岑冬生为自身定下的第一个大目标,这个过程就算再乐观估计,都得耗费一年以上的时间,直到第二次浪潮的来临。
但若是能实现,他就能取得与两位女孩对等的力量,这说不定就能解决一些问题……
他当然知道这个目标实现起来不容易,因为那两人不是一般的特等咒禁师,而是祖;在自己变强的同时,她们不会原地踏步,成长速度只会更加不可思议。
但纵使前路漫漫,他总归要踏出第一步。
……
他沉下心神,集中注意力。
咒禁师的修行方法,即冥想中所需做的事情,说来简单,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之后的本能。
真炁是阳炁之升华,而阳炁又是人呼吸之精;归根溯源,用意来掌握呼吸,便可调动真炁运转,调伏体内这股能量,与天地共鸣。
整个过程可以想象为一团火在体内燃烧,集中意念去做一件事。
在此基础上,凡是用较微弱的意念、柔和的呼吸,就称之“文火”,凡用强烈的意念、急重的呼吸,即为“武火”;文火有温养的作用,武火有发动的作用,二者在冥想修炼之时,需灵活应用、交替运作。
丹田内蕴藏的山魈阴炁被调动起来,汇入循环之中;
同时,他在心中观想那道未知的特等咒禁,脑海中浮现出大量蝌蚪文字,开始化作成篇章。
而当“魔”的力量被吸纳入体内之时,这篇章内顿时涌现出了大量全新的奇妙知识,一股脑涌入他的大脑……
“原来如此。”
岑冬生还记得第一次吸收虎魔之力时观想到的画面:
他先是看到了一头体型巨大如山峦、浑身铁青的巨虎,正昂然挺立在天地之间;随后,在这头恶虎之上,他分明还有一个更为庞然的身影,正踩在它的头顶,那是一个遮天蔽日的黑影,背后伸出一对羽翼,像夜幕般无尽延伸。
这一次,他对这一观想画面的了解变得更为深入:
那个遮天蔽日的黑影,就相当于咒禁主人自身的显化;而其脚下所踩之物,便是镇压之魔。
镇压物一旦朝复数变化,那个黑影的样子正在变得越来越具体。
岑冬生的冥想图景中,出现了无数种“魔”的形象:有豺狼虎豹,鸟雀蛇虫,鲸鲨鳖蚌,更有男女老少的不同人脸……大千世界,应有尽有。
镇压之魔的形象无穷无尽,但只要集齐三种,便可依照“三生万物”的原理,推演出千变万化。
他恍然间有所领悟。
或许在掌握这一特等咒禁的真正力量,让黑影复苏之前,根据自身收集的“魔”属性不同、以及自身的欲求迥异,可能每一代该咒禁的持有者,都会拥有截然不同的能力。
这……还真是奇妙,他想。
比起某种特定的能力,这一咒禁的本质更像是适应,适应持有者的特性与需求。
正思索间,脑海内轮转的冥想图景,已经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留在其中一幅画面上。
那是一只“猿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