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宗族

地下室里的生活，如同死亡一般漫长又枯燥。

在这几乎没有阳光照射的一小片区域里，唯有每天两次的进餐时间才是众人感受到自己仍然生存着的时刻。

尽管他们吃的只是干燥的黑馒头，喝的只是从墙壁缝隙接来的泥水。

但人只要活着，就必须要吃喝，不过对于某些已经心灰意冷的人而言，这种必须的需求在某些时候却是非常令他厌恶的东西。

“哥哥，你怎么都不吃东西呀，都已经一天的时间了。”

“哥哥，你真的不吃吗？那小美就要把你的馒头吃掉了哦？”

“好吧，馒头放在这里了哦，想吃的话就拿来吃吧。”

咕......伴随着这个叫周小美的女孩跑到一边的脚步声，沐逸君的肚子也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

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但却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

此时的沐逸君......怎么说呢？几乎完全变了另一个人。

原本充斥在他身上的“儒雅”、“自信”等优秀品质几乎完全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具散发着懦弱气息的臭皮囊。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现在的他已经与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既不说话，也不动弹，这个年轻人只是对着墙壁蜷缩成一团，就像一条毛毛虫一样。

可恶......可恶......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好？就这样等着被卖到不知道什么地方，然后像牲口一样度过人生吗？

在这一天一夜的思考中，沐逸君的心中竟是出现了大量未曾有过的“懦弱”、“害怕”、“无助”等负面情绪。

对于这位即使面对“黄泉六道”两大宗主都不曾退缩的少年而言，这是何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如果此时那位美丽的“灵欲道”宗主看见他这副窝囊样的话，估计会恨铁不成钢的直接将其轰杀当场吧......

不过说起来也难怪，从“青莲氏族”的少族长到地下室的囚徒，从天元境的强者到毫无修为的垃圾，这两个巨大的转变几乎发生在了一夜之间。

在这巨大的变故之下，任凭原先的沐逸君多么优秀，此时怕也已经在心中彻底举起了白旗。

毕竟不管再怎么说都好，这位之前一直都表现得相当沉稳的少族长，本质上也不过就是一位十七岁的毛头小鬼罢了。

处于这种阶段的少年，在遇到如此极端的情况时会失落、会放弃、会逃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一时的逃避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逃避，直到人生的尽头都未能从这种枷锁中挣脱出来。

“小子，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饭总是要吃的，否则就会饿死。”

这时，在那个叫周小美的女孩儿离开后，一直坐在不远处的周通却走了过来，坐在沐逸君旁边的地上并拍了拍他的肩膀。

“死？死就死了吧......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此时的沐逸君在听到了周通的话后，竟是无意识的笑了一下，用一种毫无情感的语调说道。

虽说死亡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种恐惧，但对另一种人而言又何尝不是解脱的方法。

或许如今在沐逸君的内心深处，甚至有想过为什么他没有跟爷爷一起死在那群人的入侵之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也好昂首挺胸的回归天河，去见自己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列祖列宗，省得留下一条贱命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无所有吗？说的对啊，不过你也别得意，在这地下室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无所有，你可不是里头最特别的一个，哈哈哈。”

什么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得意了？这是值得骄傲的事吗？

听到背后传来的豪爽笑声后，即使是心灰意冷的沐逸君也忍不住转过了头，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肝肺腑，居然这都笑得出来？

但当他转过身朝那个方向看过去后，看见的却是昏暗世界里一双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显然出自一位饱经风霜的汉子，你从里面可以看到人生的五味杂陈。

但无论经历过再多的苦难，却依然有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在其中闪烁着，如此明亮，如此动人心魄。

这阵光芒是如此明亮，以至于沐逸君几乎在与其目光交接的瞬间就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孩一样，正使劲的在对这个不需要宠爱你的世界撒娇，并希望得到他人的帮助。

“年轻人，这里所有人都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多年来积累的一切，但人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只要不服输的话，即使被丢到烂泥里也能爬出来，就像......额，就像什么花一样来着？”

说到这里后，周通挠了挠头，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神情。

其实这番话原本是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爷爷教给他们的，只是周通却老是把最后那个什么花的名字想不起来。

“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说的应该是“荷花”吧，这次可要记好，否则以后肯定会被你女儿耻笑的。”

听了这番有些天真的说教后，沐逸君原本心情并没太大的波动，却不料被他最后那个“什么花一样来着”给逗得笑了起来。

但这一笑，却让他感觉自己的肩膀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玩意真的能吃吗？笑完了之后，沐逸君轻轻地从身旁的地下捡起一个看上去肮脏不堪的黑馒头。

这是周小美那丫头为他留下的......也不知道是午饭还是晚饭，反正他都没吃就对了。

只是实话说以沐逸君的身份，即使在族内最窘迫的时候也从来都没在生活方面发过愁。

祖上留下来的财产，山里取之不竭的资源，加起来足够这群神眷后裔过的丰衣足食，所以他何曾吃过这么差的食物？

更何况，虽说如今这“青莲氏族”已经没落到了不能再没落的地步，但沐逸君好歹也是堂堂一族少族长，以他的自尊心又怎么会吃这种不像人吃的东西呢？

“不过爷爷既然已经不在了，那么我就是族里最后的族长......少族长自然是不能吃这种食物的，但族长么......却是能吃的。”

宗族的利益高于一切，宗族的荣耀高于利益，宗族的使命高于荣耀。

实话说，沐逸君之前其实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深层含义，不过当他面对着手中这个散发着怪味的黑馒头时，他却突然都懂了。

不吃，就会死。死了，就没法重振宗族。

所以死是千万不能死的，即使再屈辱、再难受也要活下去，为的不是自己，而是为了数千年来这个姓氏所背负的使命。

在这个前提下，任何个人因素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啊呜......噗噗，倒是没想象中难吃，就是有股子煤球的味道。

在咬下了第一口时，沐逸君差点被嘴里的怪味熏得吐了出来，不过他依然皱着眉强行把馒头咽了下去。

接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直到整个黑馒头消失为止，他也没有再皱半次眉头。

不过奇怪的是，随着这位现任族长一口口地咬着馒头，那看上去有些奇怪的双眼也在这个进食的过程中越发清明起来。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心灵之旅般，这位曾经的少族长终于在路的末尾寻回了自我的本相，成功蜕变为了一族之长，拥有了族长的气度和胸襟。

嘿，看这小子吃的这么香，看来是没什么大事了吧。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周通瞄了他一眼，笑了笑后就转身朝自己女儿身边走了过去......

“嘿！大叔，谢了。”

然而在周通转过身背对着那个年轻人时，一个听上去平平淡淡但又仿佛充满了力量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男人自然懂得男人的心，于是周通也并未回头，只是朝身后挥了挥手。

今天的一切真是多谢了，我以女蜗灵神的名义发誓，必然会给于你们父女千倍以上的回报。

看着周通逐渐变淡的背影，沐逸君在心中默默想到。

不过想一想居然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呐，真是可惜，现在看来要抓紧把这些时间补回来了。

吃饱后，沐逸君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一边活动一边在仔细审视着自己体内的情况。

不出所料，体内所有灵脉都空空如也，就连一丝灵气都没有，这么算来的话恐怕就连“气脉境一段”都没有入门，想要重回“天元境”怕是得费劲费大了。

确实的了解了自己的情况后，沐逸君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来这次要重新从“气脉境”的最基础开始修炼了，但这实话说真的有点难为他。

照理说，沐逸君先前可是有着超出“气脉境”的“天元境”实力，在年轻一辈里几乎是无与伦比的天赋，为什么会对“气脉境”入门表示困惑呢？

因为对于这位打一出生开始就在爷爷的帮助下开始修炼的少族长而言，从他开始记事时自己就已经莫名其妙的迈入了“气脉境”，居然浑然不知这么低微的境界究竟是如何入门的......

“不管了，总之现在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完全没了选择的余地。”

不过虽然感到有些怪异，但沐逸君还是伸出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按照平日修炼时的“蒲坐式”盘膝坐在了地板上，将全服心神沉浸在了与游离天地灵气的沟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