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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烤热的食物,大背着三八大盖,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哼哼着小曲儿,苗老八在山林中左盘右绕地走了没几分钟,便在一株大树下停下了脚步,拖腔拿调地冲着大树吆喝起来:“吃饭啦......伺候完了官长,还要来伺候你,老子这真是倒了血霉了!”
话音落处,大树顶端茂密的枝叶微微一晃,羌羌那张黧黑的面庞,顿时像是山林中的精怪一般,突兀地冒了出来,很有些凶恶地朝着苗老八低声喝道:“乱喊什么?山林里一声鸟叫都传出去好几里地,你这样乱喊,不怕引来日本鬼子?!”
满不在乎地朝着羌羌怪笑一声,苗老八抬手便将个烤软的草籽饼朝树顶扔去:“昨天晚上走到现在,少讲也走出来二三十里山路了!日本鬼子就是踩着我们的脚后跟追来,现在离我们少说也有七八里路。只要不是开枪放炮,那些日本鬼子根本就听不见!赶快吃,吃完了听‘招呼’赶路。官长讲了,山高林密,容易有闪失,要我们一定要听‘招呼’,‘一个都不准丢!’”
耳听着苗老八话语里语速明显有些改变的词汇,接住了草籽饼的羌羌朝着苗老八用力点了点头,这才重新隐没到了树顶茂密的枝叶中,而苗老八也漫不经心地转过了身子,顺着逐渐陡峭起来的山势,朝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口中也再次哼起了那荒腔走板的小曲儿......
山高林密,再加人迹罕至,在山林中根本就没有一条能用眼睛分辨出来的道路。就连苗老八这样经验丰富的猎人,在行走时也只能顺着山中野物穿行时留下的兽道,试探着朝前挪动脚步,同时还要仔细留意花脸猫在山林中留下的隐秘路标,行进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走了老半天的功夫之后,苗老八方才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旁停下了脚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涌出的汗水,**着朝那丛茂密的灌木吆喝起来:“花脸猫,出来吃饭咯!”
伴随着灌木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满脸都是青绿色刺青图案的花脸猫,慢悠悠地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手中兀自握着一条还在挣扎扭动、但却只有半截身子的花蛇,长开鲜血淋漓的嘴巴朝苗老八笑道:“才刚送饭过来?我都快吃完了......”
瞪圆了眼睛,苗老八很有些恼怒地朝着满嘴鲜血的花脸猫叫嚷起来:“吃吃吃!一路上摘野果子吃也就算了,让你放哨、你倒是还抓了个活物打牙祭?官长早就讲了,要你们几个听‘招呼’,你倒是晓不晓得?!”
只一听‘招呼’二字,花脸猫顿时朝着苗老八挤了挤眼睛:“晓得了!要听‘招呼’!那官长讲了没有,哪个来‘招呼’我们?”
抬眼看了看身侧周遭茂密的丛林,苗老八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了远处一块遍布青苔的岩石:“那自然是我来‘招呼’!”
几乎在苗老八找到了花脸猫的同时,蹲在篝火边吃着东西的倮倮却是猛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一边解着裤带、一边朝着篝火旁的一块大石头走了过去,摆出了一副要就地出恭的架势。
眼见着倮倮那副不管不顾的埋汰模样,蹲坐在篝火边吃东西的欧边花顿时捡起了身边一块碎石,狠狠朝着已经完全解开了裤带的倮倮砸了过去:“你狗日的硬是灶头吃完灶边拉唆?看不到老子们还在吃饭?走远点......去下风头去盘弄你那黄金万两!找个树窠窠躲到起再整,莫污了老子们的眼睛!”
像是对欧边花有些畏惧一般,挨了那碎石重重一砸的倮倮呲牙咧嘴地瞪了欧边花一眼,却还是照着欧边花的吩咐,提着裤子朝山崖边下风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便钻进了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
虽说在钻进灌木丛中时,倮倮很有些心急慌忙的模样,行动之时也折腾得灌木丛枝叶窸窸窣窣响个不停。但在倮倮蹲下身子、悄没声朝着灌木丛外爬去时,**着上身的倮倮却像是一条在山林中生存了许多年头的大蟒般,虽说照样是穿林打叶而过,动作却异常缓慢圆润,再没叫被身体触碰到的枝叶发出一丝声响。而在倮倮的手中,也已然紧紧地握住了一把只有半尺来长的锋利小刀!
佤族汉子,原本过的就是半耕半猎的日子,种的是懒汉田,每年春耕时隆重祭祀之后,把稻种朝着田地里一撒之后,并不会对稻田做太多的管理。东南亚温暖潮湿的气候和肥沃的土地,自然会让那些稻米茁壮长成。
相比之下,佤族汉子吃着山中食的狩猎本领,却是代代相传的看家本事。寻常佤族猎手上山狩猎,背篓里从来只装一把柴刀一根绳,捎带着再扔一副火石、火镰,也就算是带齐了打猎的家什。
行走山林之间,渴了山涧中有清泉润喉,饿了树丛中有野果果腹。眼中见到的猎物,从来不肖半天功夫便能到手。到夜晚时随手扒拉一堆枯柴燃起篝火,把打来的猎物朝篝火上一架,洒一些山间石板上刮下来的岩盐,一顿美餐顿时唾手可得!代代相传至今,佤族汉子无一不是纵横山林之中的绝佳猎手!
伸手捏住了眼前一只对自己的到来懵懂无知、忙着啃食草籽的野鼠,倮倮慢条斯理地将那支压根都来不及叫出声来的野鼠捏断了脖子后挂在了裤腰上,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前方不远处一块遍布青苔的岩石旁隐约可见的人影。直到确认那蹲踞在岩石旁的人影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这才继续缓慢地朝着那条人影蹲踞的方位爬了过去......
从蹲踞在岩石旁的人影穿着打扮上看来,那人显然是缅族人中惯常在山林中狩猎、同时也担任部族征战任务的山兵,比寻常的缅族猎人更多了几分搏杀厮斗的经验,手上往往也都带上了几条人命,算得上是经过战阵的老手。
在与日军扯上勾连之后,原本只靠着土火枪、老式步枪,弩弓、长刀作战的缅族山兵,大都装备了日军送给他们的三八大盖,腰上也都挂上了日式手榴弹。虽然算不得武装到了牙齿,但作战能力却自然而然地飙升起来。尤其是在这些缅族山兵擅长的丛林战之中,一个配备了日军制式武器的缅族山兵,甚至能在轻而易举的袭杀两三名英**队中的老兵后,从容遁入山林!
显然是知道缅族山兵的厉害之处,倮倮并没有着急靠近那名蹲踞在岩石旁窥伺鹿鸣铮等人的缅族山兵,反倒是轻手轻脚地爬到了一处枯朽的树桩旁,伸手捡起了一根掉落在地的树枝叼在了嘴里,轻轻朝着树桩下一个茶碗大小、异常光滑的洞窟里探了过去,直到感觉到那树枝遇到了柔软的阻碍时,方才有节奏地慢慢摇晃起了脑袋。
伴随着倮倮有节奏地摇晃着脑袋,从那茶碗粗细的树洞里,慢悠悠地爬出了一条只有大拇指粗细的乌鳞蝰蛇。或许是被倮倮叼在嘴里不断有节奏晃动着的树枝吸引了注意力,直到将足有一米长短的身子从树洞里全部钻出来,那条乌鳞蝰蛇也没对近在咫尺的倮倮产生丝毫的兴趣。
闪电般地一探手,倮倮准确地捏住了那条乌鳞蝰蛇的七寸,顺势用手肘压住了乌鳞蝰蛇那细长的身子,这才慢慢地转动着手腕,将那条用尾巴缠绕住了自己胳膊的乌鳞蝰蛇挪到了眼前。
山林之中,原本就是毒虫猛兽的乐园。尤其是这种只有大拇指粗细的乌鳞蝰蛇,毒性尤为猛烈。哪怕是素来以彪悍体重著称的野猪,被这看似不起眼的乌鳞蝰蛇在腿脚上轻轻咬上一口,走不出三五里便会僵死在地。寻常时节在山中狩猎的猎人,一般也都不乐意招惹这等毒性猛烈的家伙,见着了多半便是绕路而行。
逆着乌鳞蝰蛇的骨节,倮倮慢慢将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乌鳞蝰蛇解了下来,再轻轻捏着乌鳞蝰蛇的尾部轻轻抖了几下。眼看着那被抖松了骨节的乌鳞蝰蛇挣扎得不那么凶狠之后,倮倮这才从裤腰上摘下了刚刚被自己捏死的山鼠,抬手便将手中拿捏着的山鼠和乌鳞蝰蛇朝着岩石旁蹲踞的人影扔了过去。
山鼠和乌鳞蝰蛇才刚落地,那蹲踞在岩石旁的人影便闪电般地旋过了身子,一直都握在手中的缅铁长刀舞动之下,干脆利落地便将落在自己身后的山鼠和乌鳞蝰蛇砍成了好几截!
动作刚起,不远处的山林之中,便传来了几声带着些许诡异的鸟鸣。而在那鸟鸣声过后,挥刀砍断了山鼠和那条乌鳞蝰蛇的人影犹豫片刻,方才嘬起嘴唇,朝着方才鸟鸣声传来的方向,学了几声山鼠争斗时才会发出的尖叫。
看准了那嘬起嘴唇学山鼠尖叫的人影一口气堪堪吐尽的档口,趴在灌木丛中的倮倮如同一条终于等来了猎食机会的恶狼一般,猛地纵身朝着那条人影扑了过去,手中紧握着的尖刀也在身前划出了一道耀眼的圆弧光芒!
顾不得自己被那人影喉咙伤口处喷出的鲜血激射了一头一脸,倮倮双脚才刚落地,手中的尖刀却又再次朝前狠狠捅了出去,深深地刺进了那已经被自己割开了喉咙的缅甸山兵心口!
一手抓住了那双手胡乱抓挠、喉头伤口不断喷溅鲜血的缅甸山兵的肩膀,另一只手用力旋转着已经刺进了那缅甸山兵心窝的尖刀,倮倮脚下踏着个稳稳当当的弓箭步架势,轻轻将那手脚已经开始抽搐的缅甸山兵放倒在岩石后边,这才嘬起了嘴唇,像模像样地学起了山鼠尖叫的声音。
耳听着山鼠尖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大背着三八大盖返回山崖下的苗老八脚步微微一滞,很有些拖泥带水地摘下了大背在背后的三八大盖,嘟囔着转头看向了山鼠尖叫的方向:“不对啊......这山老鼠怎么叫个没完啊?”
虽说摘下大背着的三八大盖时,苗老八的动作还有些拖泥带水,但在操枪在手之后,苗老八却是全然换了个模样。原本塌着的腰杆微微弯曲下来,活脱脱像是一张半开的猎弓,一看就是蓄上了暴起扑击的力道。手中端着的三八大盖枪托虚虚抵在肩头,枪口微微朝着地面低垂,左手虚实有度地把住了枪身下的木托,右手食指也轻轻轻地搭在了扳机护圈上,显见得就是个饱经战阵的积年老卒才能拿捏出来的做派!
脚下高抬轻落,枪口缓缓左右移动,摆出了一副搜索前进模样的苗老八在山林中走不出几步,手中枪口已经笔直地指向了几棵大树之间青藤虬结的阴暗之处,身形也愈发地佝偻了起来,几乎都要全然隐没在茂盛的杂草灌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