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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沉重而窒闷。数十支利箭已然在弦,只待云景一声令下,但是他不敢。
沈醉天握着我的手腕,拇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手掌之间厚实的茧,一粒粒微微凸起。使我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林少辞握着酒杯,低头看着杯中的酒,他的侧脸沐浴在淡白的月光里,恍惚有一种怅然的表情。
我不知道,他对于这件事究竟知道多少。但,柳暗自从进门,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少主放在眼里。昔日,我还是庄主的时候,她对我亦是不假辞色。或许在她眼里,除了林晚词,就再也看不见旁人吧。假如真的是这样,那么容疏狂中毒一事,就得另当别论。机会难得,我必须得问出来。
“柳姑娘,我有一事请教。”
她看着我,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你问。”
“当日在姑苏,我忽然中毒,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她的眼神蓦然变了,笑容凝固在脸上。“你真的失忆了?”
我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敢情她以为我是装的。
她冷冷道:“毒是我给你的。”
此言一出,林少辞微微变色。我料不到她如此坦诚,也不禁一呆。
谁知她继续道:“不过,将毒倒进杯子里,喝下去的人,却是容姑娘自己。”
我又是一惊。“我自己给自己下毒?”
她不理我,径自道:“当日楚天遥派人提亲,鬼谷盟屡屡骚扰,老庄主万般无奈,只得让你代替晚词小姐出嫁,我陪嫁随行,协助你取得那份名单。那时,你正在姑苏与鬼谷盟交锋,接到消息后的第三天晚上,忽然服毒……”
我忍不住道:“我难道脑子坏掉了?”
她冷然一笑。“你脑子没有坏,心却死了。”
“你心里喜欢的人是少主,却不得不嫁给楚天遥。”
我不由得静默,细细思量容疏狂当时的心情,的确有这个可能。她这一生都为报答林千易的恩情而活着,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为她考虑过,视她所做的一切为理所当然。
柳暗冷笑一声,继续道:“尽管你心灰意冷,但你对老庄主一向是言听计从,忠心不二。老庄主要你偷那份名单,你绝不会撒手不管……”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最后促使你下决心服毒自杀的人,是风净漓。”
我不解。“什么意思?”
她的眼睛里多了一抹讥诮的意味。“那一晚风净漓夜访凤翔客栈之后,你神色恍惚的呆坐了半天,忽然问我要了‘红莲之心’,然后将我支开……可是,我当时并没有离开。我亲眼看见你将毒倒进那杯被风净漓下了药的杯子里,然后喝了下去。我猜想,你因为看见她,受了刺激……”
我蹙眉。“受刺激?”
她冷冷道:“少主为她拒婚,你心里一直嫉恨她。而你一旦嫁给楚天遥,只会让她称心如意……”
我反问。“我若是死了,岂非更让她称心?”
她笑了。“这就容姑娘的高明之处了。她夜访凤翔客栈之后,你突然中毒而死。就为这个嫌疑,少主这一生都不可能娶风净漓为妻。同时,你宁死不嫁楚天遥,借此向少主表白心迹,少主只有更加忘不了你……”
她言谈之间提及林少辞,浑然不知避讳,仿佛根本没将他看在眼里。而我耳听她将容疏狂说得如此不堪,顿起莫名反感,忍不住喝止她:“住口!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测。”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的猜测。事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容姑娘自己心里最清楚。”
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失忆仍然抱有怀疑。
我忽视她的嘲讽,去看林少辞。他正好也在看我,眸光幽深若寒潭,忧伤得足以将人溺死。
我不禁对他苦笑一下。
或许,这一生我都无法得知容疏狂死亡的真相了。如柳暗所说,事实究竟如何,只有容疏狂自己知道,但她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短暂的沉默中,沈醉天轻声笑道:“问完了吗?”
我侧目道:“怎么?”
“问完我们也该走了。”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低低叹一声,“天色不早了。”
他的语气太过家常,在这种场合听起来很有一些滑稽,我随口应道:“好啊,只要你走得了。”
“沈大当家的,我劝你最好是留下来。”云景上前两步,温和的微笑道。
沈醉天环视一周,冷冷道:“凭这几支弓箭,就想留住我沈醉天。你不妨回头看看。”
闻言,云景尚未有反应,柳暗却忽然惊叫了一声,我也不禁吃了一惊。
四周的弓箭手均已被人点了穴道。而云景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人,一个极其诡异的白衣蒙面人,身材枯瘦而矮小,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赫然是深褐色的,眼珠就像两个褐色玻璃球,发出慑人的异光。
他站在云景身后,宛如他的影子一般悄然无息,且理所当然。
屋内的几个都算是当今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白衣人究竟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究竟站了多久?
云景的额头顿时涔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执着扇柄的手背隐有青筋暴动。
此刻,林少辞身边的美女们已经走的无影无踪了,他独自一人斜倚在软榻上,神色懒散盯着杯中的酒,依旧是一付事不关已的模样。
沈醉天冷冷地看着柳暗,目光锋锐逼人,一字一句道:“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欺骗我沈醉天两次。”
柳暗仍然在笑,但那笑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她以为和楚天遥联手,我就束手无策了嘛。你去告诉她,我很生气——”
“后果很严重!”
我嘴巴一溜就蹦出这句话,几乎同时感觉手腕一麻,好像要断裂般的疼。
沈醉天盯住我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容疏狂,我对你再三容忍,是因为我不愿意得罪楚天遥。现在,你最好是安分一点,不要试图激怒我。”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立刻闭嘴。
林少辞忽然道:“沈公子,你与其用容疏狂威胁楚天遥,不如用我威胁林晚词。”
沈醉天微一挑眉。“哦?”
林少辞起身走过来,意味深长道:“沈公子若真的不想被人欺骗两次,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沈醉天面不改色,眼瞳却微微收缩一下。
我料不到林少辞有此一举,连忙朝他猛使眼色,但是这丫看都不看我一眼。
沈醉天点点头,道:“这个提议很好。多谢你的提醒。”
他说着忽然挥手弹出一道黑线,遂即空中爆出一声劲响,无数烟雾弥散而起。几乎是同一时间,三道人影恍如急电般窜出,浓烟中响起两声短促的闷哼,萧萧杀气肆意横流。
林少辞没有动,他一双窅黑清亮的眼睛冷冷看住沈醉天,道:“放了她,我跟你走。”
沈醉天五指紧扣我的手腕,微笑道:“你们俩个,一起跟我走。”
他话音未落,林少辞的追风剑已然刺出,雪亮的剑锋宛如一道冷电,劈开浓烟,直取沈醉天的咽喉。
沈醉天微笑静立,清澈的目光悠悠望定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剑。就在这道剑光即将吻上他的脖颈时,林少辞的剑尖忽然斜斜荡了开去。
我看得清清楚楚,知道是一只手的中指分毫不差的弹开他的剑锋。这只手似乎凭空从天地间钻出来的,随着这只手的出现,另一个白衣人幽灵般冒了出来。
林少辞一击不中,不退反进,剑舞似怒海狂花,烈烈青光耀目。白衣人身法怪异,宛如鬼魅,但见一道白光绕圈游走,那剑却总也刺不到他。
我心中焦急,几乎按捺不住。
这时,浓烟已经消散稀薄,一道绿影忽然掠空而去。
沈醉天轻喝一声:“别管她。”
我定睛一看,云景静立不动,额头一点血痕朱砂般猩红,面上依旧带着那一抹温淡的笑,分明有些僵硬了。
我不由微微心惊。看来沈醉天这一次是动真格的,要和楚天遥撕破脸了。
忽然,铿然一声鸣响,林少辞的长剑已经斜飞出去,钉在了室内朱红楼柱上,剑身震颤不绝,桃红色的剑穗摇曳出滟滟色泽。
两名白衣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他。
沈醉天发出一声清啸,外面立刻有骏马长嘶之声。
时值深夜,月色下的济南城祥和宁谧,人们都在熟睡,我与林少辞却被扔进一辆漆黑的马车,一路颠簸着驰向一个未知的所在。
车内一团漆黑,路颠得人要散架,我的头不时“砰砰”撞在车厢壁上,疼得我差点失去淑女风度。林少辞却是一声不吭。
我忍不住骂他:“我说你是蠢啊,还是活得不耐烦了,有你这么救人的嘛?”
他仍不作声。我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他身子一震,脱口道:“你——”
我忙提高声音骂道:“我什么我,你实在是太笨了,居然主动帮那个混蛋对付自己的妹妹……”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我也大吃一惊。原来他根本没有受制。
沈醉天敲敲了车厢,大笑道:“老****见面不叙旧情,反倒吵起架来,有一句怎么说来着不是冤家不聚头。哈哈……”
我当即回复他:“你懂个p,那句话应该叫打是亲骂是爱,我们这是恩爱的表现。”
闻言,林少辞的手微微一僵。
我见他这样,也不由得面上发烫,当下干咳两声,提高嗓音道:“喂,姓沈的,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沈醉天哈哈一笑,道:“到了。”
马车忽然停住,有人掀开厚重的暗青色车帘,将我们眼睛蒙上,拖了出来。走了一会儿,忽听有人叫了一声“小侯爷”
沈醉天应了一声,问道:“义父呢?”
“城主正在偏室调息。”
“怎么?”沈醉天的声音微露讶异。
“昨夜与楚天遥交手,受了点伤。”
“楚天遥的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沈醉天的语气由震惊转为疑惑,喃喃近乎自语。
“义父伤得怎么样?”
“属下不知。”
对方顿了一下,补充道:“属下当时不曾在场,据秦广师兄说,城主是在夺铁盒时,被楚天遥的真气伤到左臂曲池穴。”
“这么说,那个盒子被楚天遥夺走了?”
“是!”
“白莲教和七海连环岛的人呢?”
“唐赛儿重伤,随行的五名护教法师三死两残。”
“三死两残,这不像是义父的作风啊?”沈醉天语带笑意。
“是七海连环岛的南宫俊卿所为。”
“南宫俊卿……”沈醉天重复这个名字,自言自语道,“他在这件事里到底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这时,有人低低咳嗽了一声。
沈醉天立刻道:“把这两人带到隔壁房间,好好看守。”
有人应声将我们带走,没走几步差点摔一跤,身后有人一把将我提起扔出去,然后砰然一声关上房门。倘若不是身处险地,我一定要好好问候他的祖宗八代。
“义父,你的伤……?”
“没有大碍了,不必担心。”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打断了沈醉天的问候,然后是一阵淅索的喝水声。
忽然,那人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我看王爷的大事,这三年五载怕是难成了。”
说完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在静谧的室内听来,极其悠长,有一种虚空无力之感。
“因为楚天遥吗?”
“他确实是一个劲敌。”那人似乎又禁不住的想叹息,但是终于忍住了。
“除了他,中原武林也委实不可小觑。御驰山庄的那个丫头,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林晚词?”沈醉天每次提起这个名字,似乎都有些不大对劲,不知道究竟和她有什么仇恨?
那人忽然笑了。“你费尽心机口舌,都不能令楚天遥同意和你合作。可是,那个丫头三言两语就说服他。呵呵,额森,我认识楚天遥二十多年了。他不是一个轻易能被说服的人。”
沈醉天沉默不语,过了一会,也叹息道:“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曾经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不要小看女人,额森。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沈醉天苦笑道:“当日,您命逍遥四仙助我攻上碧玉feng,制服林千易等人,我见她一介弱质女子,本无意加害,谁知她竟然主动要求跟我走……更想不到,我居然会被她说动,中途改变计划放走林千易……唉,我早就应该想到,她的目的绝不简单……”
“哈哈……”那人笑得极为善解人意,“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你栽在那丫头手里,绝不冤枉。哈哈……”说着又是一阵大笑。
这一下,沈醉天也笑了。“她固然是美绝人寰,但我绝不会对她动丝毫念头。”
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哦,为什么?”
“我不喜欢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女人,不论她有多美。”
那人笑道:“额森,你对女人还缺乏了解。这个世上,任何一个女人,无论她多么精明能干出类拔萃,她仍然渴望得到一个男人的认同。一旦她遇上一个比她更强大的男人,她就会对他死心塌地,忠心不二。额森,你要学会征服这种女人。”
沈醉天轻笑两声,绕回原来的话题。“朱高煦谋反势在必行,明廷一场内乱不可避免,中原武林已不足为惧,这正是我们举兵南下的大好机会,义父何以认为此事不成?”
那人叹道:“你只看到别人的内乱,难道没看到自己本身的问题吗?”
“阿鲁台还不老实吗?”沈醉天的声音略显波动。
那人冷笑道:“他什么时候老实过。哼!他被明廷打怕了,爪子就朝内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沈醉天闻言沉默不语。
室内静了好一会儿。
那人忽道:“对了,听说你抓了御驰山庄的少主回来?”
沈醉天笑应一声,道:“还有楚天遥的夫人容……”
那人失声道,“楚天遥娶妻了?”
沈醉天道:“没错,怎么?”
那人静默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声音苍劲雄浑,震得我耳膜生疼,这才知道曜灵城主内力精湛、非比寻常,难怪艳少听到曜灵城三字微微变色,此人的武功应不在他之下。
“他狂傲不可一世,自视天下无人可堪与比肩,竟也会娶妻?”他笑声一收,道:“如此说来,这个女人或许会是他的一个弱点。”
沈醉天嗤笑一声,道:“孩儿也是看准了这一点。只要她在咱们的手上,那东西就飞不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齐声笑起来。
我暗自心惊。
艳少果然没有料错,沈醉天意在天下,不在江湖。只是,这个曜灵城是什么来头,为何要相助北元?阿鲁台又是什么人?
我努力思索记忆,却一无所获,恨不得能重新穿越回去,翻查史书。
这时,忽听一阵轻微脚步声,有一个谨慎恭敬的声音道:“回禀城主,楚天遥派人送来拜帖。”
沈醉天惊叹一声,道:“我回来尚且不到一个时辰,他的拜帖就来了。真不愧是楚天遥啊。”口吻颇为无奈。
曜灵城主不语,想必正在看那拜帖。过了片刻才道:“他就在外面。”
沈醉天失声道:“这么快?”
曜灵城主没有说话,室内有一种莫名其妙,叫人心里没底的安静。
终于,沈醉天问道:“义父,对付楚天遥,您有几分把握。”
曜灵城主的声音苍老而平静。“若是在二十年前,对付他,我尚有五层胜算。但是经过昨晚,我是一分把握也没有。”
他顿一下,又笑道:“这二十年来,他的武功进步神速,可我也没有闲着。昨夜我虽为他的真气受伤,但他也没有讨到便宜,真动起手来,他未必就能赢我。”
他虽为艳少所伤,但这一番说的还算客观清醒,既不抬高他人,亦不贬低自己,俨然大家风范。
沈醉天道:“容疏狂在我们手中,他必然有所顾忌。我担心的是,他即便愿意交出铁盒来换容疏狂,事后若是反悔,我们……”
曜灵城主哈哈一笑,道:“楚天遥不是这样的人。”
沈醉天不以为然,道:“江湖传闻他喜怒无常,性情乖戾。况且他现在相助的是汉王,汉王岂肯就此罢休?”
闻言,曜灵城主沉默不语,大概不无疑惑之意。隔了一会,才笑道:“那东西在没有亲眼所见之前,一切都是不可信的。此刻,楚天遥就在门外,咱们再不出去,倒显得怕了他,哈哈哈……”
遂即便是一阵朝外去的脚步声。
沈醉天快步进房,吩咐看守之人道:“把他们两个带到尚武堂——”
我连忙叫道:“等一下。”
他冷笑一声。“怎么?”
我干咳一声,道:“我内急,要去方便一下。”
他沉默一下,走过来拉下我脸上的黑布。我重新得见光明,不禁长出一口气,却见他眯起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带着邪恶的微笑,道:“我陪你去。”
我干笑两声:“这个不太好吧。”
他拉起我的手,微笑道:“这地方你不熟,别迷路了。”
我笑道:“我忽然又不急了。”
他倏忽捏住我的下巴,凑近脸来,挑眉冷冷道:“我警告你,别耍花……”
话没说完,我已吐了他一脸口水。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容疏狂——”
我被他勒的喘不过气,心里却感到无比畅快。他娘的,总算出了一口鸟气。
他定定看了我,眸光亮到令人惊怕。
静默半晌,他的手掌一松,五指顺势摩挲着我的脖子,“我忽然很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取悦楚天遥,令他离不开你。”
他说着一把撕裂我的外衣,低头咬我的唇,粗暴之极。
我尝到一丝腥甜血气,惊觉事情搞得有点大,一股内力提到中途尚没出手,他忽然停住,精美五官近在咫尺,温热鼻息喷在我的脸上,一双漆黑眼瞳闪烁着莫名火花。
门口守卫模样的人倒在墙上,已然气绝。
林少辞的左手贴着沈醉天的后背,冷冷道:“放开她。”
沈醉天嗤笑一声,道:“不放,你待如何?”
林少辞道:“这枚流星镖上有剧毒。”
沈醉天浑不在意,兀自笑道:“我和你打赌,在你的流星镖还没有刺入我的脑袋之前,你就会先倒下去。”
他的话没说完,一道白影幽灵般闪过,数缕寒芒雨点般射向林少辞。林少辞迅疾一掌拍着沈醉天的背上,身子倏地倒窜出去,白影紧缠不放。
沈醉天冷笑一声,伸手拨下后背的流星镖,道:“区区一枚流星镖……”
我乘机出手,以流云出岫指闪电般点住他胸前膻中鸠尾两处穴道,顺便给他两个耳光。
他吃了一惊,随即便大笑道:“原来你们俩私通好了,哈哈,好手段,好默契啊。”
我忽略他的语病,伸手撕裂他的衣服,露出一件玄黑背心。我拾起守卫的短剑,刺了刺那件背心。
沈醉天冷笑不语。
我点头道:“行啊,原来穿了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盔甲,难怪牛气冲天。嗯,这件衣服真是不错啊……”
他忽然笑了。“你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我笑道:“确实很不错,但是我从不穿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这时,林少辞身边又多了两名白袍人,他手无寸铁,以一敌三,已露败迹。
我连忙捏着沈醉天的下巴,叫道:“快他妈的给我住手。”
闻言,那三个白袍人齐齐盯着我,六只褐色眼珠透出的气息宛如孤魂野鬼般诡异。虽是青天白日,我也不禁有些发寒。
沈醉天斜瞥我一眼,道:“你逃不掉的。”
我笑起来,道:“我为什么要逃啊?只要控制了你,还怕他们不听话嘛,再说这里吃香喝辣,又有人伺候,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他也笑了。“那你不如嫁给我,包管你天天吃香喝辣,逍遥快活。”
我道:“这话去跟楚天遥说吧。”
他又问:“你穴道早解,为何现在才动手。”
我道:“因为我也想知道,我和那东西,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他微笑道:“那你应该让我继续点住你的穴道……”
我点头道:“是该这样。”
我从他的手里拿过那枚闪着幽兰寒光的流星镖,在他的手腕内侧轻轻一刺,麦金色的手腕上立刻冒出一点猩红的血,转眼就变成了紫黑色。
他面色微微一变。
我微笑看着他,道:“你现在中毒了,要乖乖听话,我才会考虑将解药给你。听明白了吗?小侯爷!”
他黑曜石般的眼瞳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一张英俊的脸庞越发有股狂野惑人雌雄莫辨的美。
我摸了摸他的脸,学着他的语气,啧啧赞道:“你不说话的时候,实在是个俊美绝伦天下无双的美人。”
遂即话锋一转,沉脸道:“现在,请带我去尚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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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来这里喝茶的,疏狂在哪里?”
人还没到尚武堂,就听到艳少略显沙哑的声音,像寒冬屋檐下的冰凌,有一股清冽深冷的意味。
“容疏狂在此,只要楚先生交出那个铁盒,沈某立刻放人。”
沈醉天带着我们适时步入大厅,出于对演员专业素养的要求,我的脸上仍然象征性的蒙着那块黑布,但因为天气晴朗屋内采光良好以及我们内功精湛目力过人等多方面的缘故,我隐约可以看见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艳少的身形最熟悉也最易辨认,清瘦挺拔玉树临风,他只是静静站立亦有说不出的蕴藉风liu。另有一名身材高大体格健硕的男子坐在主人的位置,定然是那位曜灵城主了。
从我进入大厅的那一刹那,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仿佛躺在扫描仪里被从头到尾的扫描了一遍,会对我如此关注的,当然只能是艳少了。
他冷冷说道:“那个铁盒,我昨夜已经派人快马送递给汉王,此刻,应该已经到他手里了。”
一时,满堂寂静,如同山中坟茔。
沈醉天不语,他几乎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这个结果。
终于,他冷笑一声,道:“楚先生将铁盒交给汉王,是料定容姑娘一定安然无恙吗?”
“你不会,也不敢。”艳少的语速缓慢而沉静,不带一丝感情。“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我不敢想象,但我保证,那将是你这一生中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沈醉天尚不及说话,曜灵城主已经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如夜枭般刺耳。
忽然,他笑声一顿,冷肃道:“楚天遥,你未免也太目中无人了。”
艳少淡然道:“城主武功卓绝,楚某不敢轻视。不过,我这个人不习惯被人威胁,更加不喜欢有人随随便便就带走我的女人。所以,尽管对付城主没有绝对的胜算,此战亦不可避免。”
曜灵城主仰头爆发一阵大笑,连声称好,不知是惊是怒,听得人莫名其妙。
沈醉天忽然道:“楚先生此举只怕不仅是为了容疏狂吧?”
艳少淡淡道,“你杀了云景,这笔帐也要一起算。”
沈醉天讥笑一声,道:“楚先生难道不是为御驰山庄出头?区区一个云景也值得阁下如此兴师问罪?阁下既然已跟林晚词联手,又何必遮遮掩掩?”
艳少静默不语。我却不由得暗暗替他担心,谁知他的废话还没完。“楚先生向来清标孤傲,想不到为了那东西,竟也会……”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遂即感到全身一寒,像被一束冷电扫过。
然后,艳少笑出声来,语气极其平静:“沈醉天,不管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未来的十年内,我都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
曜灵城主再次大笑出声,道:“哈哈……我昔年读过你们汉人一首诗,有两句叫做‘纵酒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这‘为谁雄’三个字我真想借来问问你,这天下可有你楚天遥看得上眼的人吗?”
艳少冷冷道:“城主认识我也不是一两天了,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随心所欲惯了,不喜羁绊约束,只专注于我感兴趣的事。”
曜灵城主语气一变,冷冷道:“楚天遥,你是一个很厉害的对手,不到万不得已,我相信这个江湖上绝没有人愿意与你为敌。所以,我希望……”
艳少打断他,淡然道:“你放心,我若不幸身亡,镆铘山绝对不会找曜灵城的麻烦。在座诸位均是见证。”
我闻言,大脑一阵空白,自打我认识他以来,从不曾见他如此说过这样的话,曜灵城主竟然如此厉害嘛?
“很好!”曜灵城主苍老的声音短促而有力。
艳少不语,气氛却倏然变得耐人寻味。
堂上很静很静,异乎寻常的静,寂静中慢慢有了细微的风,悉悉索索的像春蚕吞食桑叶。风速轻缓温柔,似晚来的潮汐,一浪一浪轻轻拍打着沉默的岸。如果用音乐作比喻的话,这便是一曲委婉深情的古典乐,缓慢悠长,轻盈若蜻蜒点水,浮光掠影般挥洒而过。
紧接着,风声渐高,隐约有了金石之音,宛如一出冷峻萧杀的广陵散,金戈铁马,塑风怒雪,愁云惨淡万里凝,霜重鼓寒声不起,萧萧杀气酷烈而肆意。
堂上诸人鸦雀无声,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呼一口,亦或是不能。这股酷烈暴虐的气息令人不由自主要起切肤寒意,我不禁感到胸口窒闷,呼吸维艰,很想扯下黑布看上一眼,然而这股真气委实太过强大,竟叫手脚不听使唤,身体与理智彼此叛逆到一种剑拔弩张的地步。
几个短促的,不成调的音符,匆忙聚或散,听不出曲调。到后来竟是细若游丝的一线,似乎随时有断裂的可能,叫人的心不由自主提到嗓子眼里。蓦然,“哧”的一巨响,仿佛一个硕大的封闭罐体忽然泄露,气流突泻如江河直下,但遂即又被一个更巨大的东西所承载包容,这一声响便立刻戛然而止。一曲终了,天地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