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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次日清早,顾念郑重地妆扮完毕,在街门上贴出今日暂停营业的告示,提了书箱搭车去了医学堂。
她的服装还是老样子,除了换了件新衣服,看不出与平日有什么两样,一路跟碰到的人寒暄问安闲聊,轻松自在地走进了杨益怀的寮屋。
杨益怀也才刚到,手上捧着刚送进来的热茶,顾念放下书箱,走近老师向他请早安,等他笑眯眯地再直起身来,杨益怀的目光随意一滑,发现顾念身上好像有些不大对劲,放下茶盏,示意顾念再走近些。
“你脖子上有什么?仰起头来我看看。”
顾念拨弄了一下领子,露出咽喉软骨上小巧的一块突起,不显眼,却极大地削弱了她女性化的特征,在那些已经思维定式的爷们面前,能充分强化顾念是男孩的固有印象。
杨益怀惊讶之下,低声问道,“假喉结?”
顾念整好衣领,得意地点头。
杨益怀有些忧心地微皱眉,“你这怎么弄的?怎么一晚上就变这样了?有人帮你?还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顾念赶忙摇头,她不能卖了包寄桃,“不是,是连夜想出来的办法,用动物软骨做的,先把院长和东家应付过去,要是效果好,我就天天贴着。”
杨益怀这才放下心来,“这看上去跟你的皮肤浑然天成,大小也适中,要是院长没起疑,那你这个就做成功了,相信东家那边也不会起疑。”
“我就是这么想的。弄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够。”
“你这丫头!现在还早,到躺椅上歇会儿去。我已经吩咐小厮,等院长有空了,就过来叫我们。”
“谢谢老师。”顾念溜进寮屋深处专门辟出来的休息的小角落,脱了外衣盖在身上,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昨晚上顾念睡得很好,但这会儿再来个回笼觉也不错,脑海里努力回忆着院长的模样,顾念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过去了。
顾念再清醒过来是被说话声惊醒的,宋亦柏过来了。正跟杨益怀寒暄请安。
顾念轻轻坐起身,穿好衣服。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装模作样地在手上翻着,直到听到杨益怀叫她,她才应了一声,还故意拿着那本书从里面出来。
“咦,大公子也在这,抱歉抱歉。”顾念又闪回角落,把书放回原处,再一面抚平衣服。一面回到老师跟前。
“大公子。是不是院长可以见我了?”
“嗯,他正在等你,走吧。院长公务繁忙,不会跟你说太多话,你一会儿就能回来。”
顾念转向杨益怀,“老师?”
杨益怀跟着起身,拍打着衣服上的褶皱,“那就一起去吧。早去早回。”
宋亦柏没有什么意见,三人出了院子,沿夹道往院长所在的方向去了。
院长所在的橘杏院,顾念就开学那天来过一次,这次在宋亦柏的带领下,径直入正殿,在大堂等候。
片刻,已过花甲的院长从后堂出来,个子瘦小满头银白精神矍铄步伐稳健,笑声中气十足声音洪亮,老人家身体很健康。
院长在上首坐了,杨益怀和宋亦柏各自行礼,在下首坐了。顾念一人站在中间,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然后站在下面等待院长训话。
昨天包寄桃教顾念不要表现猥琐,但此时此刻,不是顾念刻意想猥琐,而是在院长上下扫视自己的目光中,她不由自主地缩起肩膀,背心冒汗,拘束又紧张。
院长看顾念是越看越欢喜,连着立功,让人想不喜欢都不行,想到顾念那位无缘谋面的师傅,院长自己倒有些汗颜,他们医学堂这么多优秀大夫,也没见谁提出这类似理论,或许学堂的一些政策要改一改了?鼓励金刃科老师们更大胆些?
顾念看院长那喜得胡子都要翘起来的愉悦表情,不由得暗想是不是自己的伪装成功了,但她暂时不敢有丝毫放松,笔直地站在那里。
杨益怀与宋亦柏察言观色,互相对视而笑。
院长打量够了,总算开了口,一番夸奖,一番叮咛,一番寄望,顾念老老实实站在地下,满脸谦逊,礼节周到。
正如宋亦柏所说,这次召见时间很短,顾念回礼的话都没说完,几个小厮各捧着一叠文件进来,略微转移了院长几刹那的注意力,杨益怀马上顺水推舟地感谢院长拨冗接见,接着就告辞了。
出了大堂,三人沿院正中甬道往外面走,顾念拍着胸口,脸上是看到油锅着火飞扑盖上锅盖拯救了一场潜在火灾之后的那种表情。
顾念一路嘀咕着好紧张好紧张,惹得杨益怀打趣学生胆小,逗得宋亦柏也跟着失笑。
出了橘杏院,走了一小段路,来到岔路上,一边是去医馆,一边是回老师的桃李院。
顾念跟杨益怀走了,宋亦柏往医馆去。分道扬镳前,宋亦柏叮嘱顾念这几天好好把风寒养好,昨晚上东家本想今明两天召见一次,是他用生病的理由多延了几日。
顾念重重地吸吸鼻子,好像仍然有流涕症状,打躬作揖地感谢大公子的体恤。
说到这,三人才终分手,各走各的路。
踏入桃李院,回到杨益怀的房间,关上房门,两人这才掩着嘴开怀大笑。
顾念摸摸喉咙上的假喉结,心里把包寄桃谢了一遍又一遍,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关照包姐姐生意。
上午剩下的时间,顾念就一直与老师在一起吃小灶,补习她严重欠缺的基础理论,直到师兄弟们陆续下课回来,才歇了。
昨天顾念露那一手,师兄弟们跟着在同窗们面前长脸。但只有任焱焱见到了人,偏还吵了几嘴。尽管当时好像是任师兄无理取闹的成分更大一些。
周砾、唐述和徐文明三位师兄弟围着顾念叽叽呱呱,告诉他昨天一天,那些同窗们都跟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有多羡慕嫉妒什么的。
从他们口中顾念得知,今天中午饭堂会很热闹,大家都等着与她说话,昨天太遗憾了,她跑太快,连根人毛都没揪住。
“顾师弟今天中午一定要去饭堂。三位东家的公子都在那里,平日大家各忙各的。没有见面机会,今天可有机会了,你逃了别的师兄弟们的应酬可以,逃那几位公子的可不行。”周砾笑道。
“对了,周师兄提醒我了,我来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三位东家到底有几位公子,只知道有那长房大公子。二房和三房的大公子只在京货庄口的那场酒席上匆匆忙忙见了一面。他们肯定都不记得有跟我打过照面这回事了。师兄给讲讲呗。”
“是啊,你们顾师弟天天来去匆匆,对同窗之间的情况都比不上文明清楚。趁现在赶紧讲一讲,别一会儿在饭堂里现眼。”杨益怀赞同道。
“那不如让师兄说吧,他是世家出身,了解得更多些。”唐述扯了任焱焱的袖子拽过来。
任焱焱也不扭捏,条理清晰地把三位东家的家谱给顾念排了一遍。
大东家三子两女,除了长房大公子,那两个弟弟分别排行老二老七。二东家的大公子行三,上有一姐,下有两妹一弟,这个弟弟行六。三东家也是两子三女,两位公子分别行四行五。
“除了大公子出师,六公子和七公子不够入学年纪,其他四位公子都在学堂,都是你师兄。听说东家本有意召见你,但考虑你身染风寒就多延了几日,几位公子等不及要先见见你,你可小心应对。”
“是,多谢师兄指教。”
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差不多到了午饭时间,学生和老师的饭堂不在一起,于是顾念跟师兄弟们一块去了学生饭堂。在那里,她得到了迎接英雄般的接待和欢迎,不论是先到的,还是后到的,都很乐意跟她说几句话,并且大家把她推到了宋家四位公子的那一桌。
这顿饭吃得欢快轻松,饭菜没什么特别之处,但就餐气氛很好,没人故意提起顾念的黑医身份,果然就如宋亦柏提醒过的,医家的圈子很势力,有实力就要表现出来,藏着掖着只会自己日子难受。
尤其是她已经被拉拽着跨进了这个圈子,被罩在了本城行业老大嫡系人物的羽翼下,她的形象代表了靠山的形象,她犯的错就是她靠山的错,她挣的面子也是给她靠山争光。
经这一事,顾念知道,自己算是在学堂站稳了脚跟。她的实力,足以让很多人闭上嘴巴,不会有人再质疑或笑话宋亦柏所做的这个决定,特别是世家子弟背后所站着的那些家属们。
午饭结束后,学生们回住处午休,准备下午的课,顾念借口还要向老师请教问题,溜回了杨益怀处,伏在他的书桌上小睡了一会儿。
下午照常上课,药理学应付起来还算轻松。课毕,记下作业,与药理老师热情闲聊了一会儿,告辞回家。
晚上差不多二更时分,包寄桃来了一趟,问问今日情况。
顾念刚卸了伪装洗了脸,脖子上搽着油膏做保养按摩,听见包寄桃的声音,跳起来冲到客厅,张开双臂狠狠地给了包老板一个热烈的大熊抱,力量之大,让包寄桃在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一把骨头会折在顾念手上。
近似求饶般地把顾念从自己身上扯下来,包寄桃心中已经了然,看这反应,自然是顺利过关,没有引起院长的怀疑。
两人坐着聊了聊,听说顾念今日一切安好,包寄桃也就放心了,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给顾念的道具穿帮,只是顾念一个外行,怕她自己行为上出漏子,让人看出破绽。但再想到她没有外力协助,女扮男装也混了这么一年多了,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送了包寄桃的客,顾念安歇整晚,次日一早妆扮完毕,到达学堂,今日是杨益怀的脉术课,不敢耽搁。
照例是先去老师的寮屋报到,杨益怀一看见她,就先告诉顾念,回头等下了课,不要急着走,再来这屋里说话。
“是有什么消息了?药方现身了?有嫌疑对象了?”顾念直觉闪过,紧张地扯住杨益怀的袖口。
杨益怀安抚地拍拍顾念的手,“别着急,等下了课我们再细说,现在跟你说了,会影响你上课的情绪。”
“老师现在不说,不怕我课上胡思乱想开小差?”
“哼,今日有随堂小考,你敢不专心,回头小师弟们一定笑话你。你昨天才在同窗面前长了脸,今日就考试不合格,赚来的面子叫你半天就全部还回去。”
顾念吐吐舌头,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不敢再追问下去,乖乖到一边看书,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跟杨益怀一块去课室。
上课课程结束,顾念从书箱里拿了一份早上出门时打包的点心给小师弟徐文明,让他带回宿舍跟大家一起吃,然后她跟着杨益怀走了。
离午时尚有时间,院里回来的老师不多,还是静悄悄的,很适合谈些私密的话题。
确定两边间壁的邻居都不在后,杨益怀叫院里的小厮送进来两盏热茶,与顾念缩在休息的小角落里低声说话。
“昨天下午大公子才跟我说的消息,今年柳记药田下来的生药,有不少经董记船行的货船,去了上安郡临安县,那里港口卸的货,十有**都是往永洛府去的。”
“柳记药田的原料药,保证了柳记成品药的最大药效,嫌疑对象在永洛府?”
“不一定,从那货物数量上看,是正常的交易量,不像是什么人刻意订购的样子。那个数量对单一的药铺太大了,就算是他们城里最大的中和堂,也不可能拿自己宝贵的库存来存放我们江南郡的药材,只会按照正常需求购买自己一段时间内需要的数量而已。所以很难通过药材的流向,找到嫌疑人。”
“中和堂?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他们在上安郡的地位,就像和安堂在我们本郡的地位一样。是那家么?”
“正是那家,你说得不错。”
“那么,老师,这一家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如果只是药材流向的话,不值得大公子特意告诉你吧?”
杨益怀好似惊讶了一下,随即又欣慰地笑了,“你跟你爹当年读书时一样,反应灵敏,思维迅捷。”
顾念不好意思地笑笑,催促老师,“老师快说吧。不论这一家有什么消息,我都当故事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