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婆娘昨日说待到午时就待到午时,午时一到,拔腿回家。但今儿个刚在东集市看完热闹,媒婆来了,肖海棠也来了。
媒婆一进门就攥着老夏胳膊:“这位大兄弟,岁数不小了吧,我可是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媒人,我的这双眼呐,谁是一对儿谁是一双,一看一个准儿!我刚才打进门瞧见你,便知道吴家的女婿就是你啦!”
一圈人起着哄,老夏大喜啊!
老夏皱巴着脸,“我这,我这。”
媒婆笑得跟头上的绒花一样灿烂:“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来来,咱坐下慢慢谈。”
这厢拉着扯着坐下了,肖海棠过来握住娘亲的手。
“这位娘子,来,咱们也出去说说话儿。”
我眨眨眼,跟了出去。
苍竹旁的藤椅上就了坐,肖海棠暖笑着叹口气:“其实我细细想了,雪灵跟着您挺好的,若是接回了家,她定然过得不痛快。这天底下的小孩子,九成九都是跟娘亲。早前在白雀庵那一回,真是冒犯了,望您海涵。”
娘听了这话才放松下来,也笑了:“少夫人如此通情达理,我还能说什么呢。”
肖海棠笑着,然后对我招招手,摸着我的脑袋说道:“姐姐呢,现在也嫁出来了,说不好听的,以后就是肖家的客了。所以说,不用再担心跟姐姐来往就是跟肖家人来往了。如今你也认了吴家门儿,若以后你们娘俩再来汇都,就上家看看,啊。”
我看了看娘,然后点了点头。
她拍了拍我起了身:“好啦,你姐夫还在布行等着我呢,我要回啦。”
娘站起来客气道:“这么快就回了,好歹留下吃个午饭呀。”
肖海棠笑着:“咱们是该吃顿饭好好聚聚,要不冬至吧?冬至晚上有家宴,那咱们就定在晌午,万珍楼?”
“妥。”娘爽快答应了。
“好。”
肖海棠温柔一笑,如我记忆里那般明媚随和。看着她的背影,我突然发问,“娘,你说诗本里,那句海棠让与石榴红是什么意思呀?”
娘理着我的头发:“太深入的解释娘也不懂,大概意思是,海棠花开过了,就轮到了石榴花开。”
“这诗好,最后两句是——我有浮瓜沈李约,诸君同上紫霄峰。”
不知何时,少将军走了出来,他拿着大氅给娘披上:“浮瓜沈李,以寒泉洗瓜果解渴,意谓消夏。现正值初冬,却说到了夏天。这大概是个好兆头,等到了明年夏天,好日子已来。”
娘亲扑哧一笑:“大哥这是心中惦记着来年三月的武举,巧把咱们当喜鹊嘴了。”
他歪头一乐:“是啊。待三月取得个功名,当上个小小武官,好日子可不就来了。”
“那提前恭祝大哥心想事成。屋里聊的怎么样了?”
“嗐,笑死个人。媒婆说吴大小姐的疯病其实是一桩心病,年少之时开了家福田院,雇了一个陈姓男子做教书先生。两人一来二去,对彼此有了些心意。只是不料想,后来那人变成了人茧。”
人茧。
其形有二。一从外,二从内。
从外者,一巨型蚕蛹包裹其人,破开后,但见人如胎儿般蜷缩于内,窒息良久。
从内者,其人面如菜色,营养不良而死。死后仵作开膛验尸,可见五脏六腑皆变为腌臜棉絮状,血枯脉竭。
教书的先生常称夫子,这位陈夫子于一日清早,被发现于吴家布行的下属田庄,蚕蛹库。
那盛放蚕蛹的篾席上,颗颗粒粒的丝茧当中蓦地出现一团白花花的大家伙,一开始还叫蚕工们误认为出了蚕王,空欢喜了一场。
衙门断案断了许久,最终判定为自杀。
可这是如何判定的,唯有调看衙门旧档。坊间传言无数。不少人说是吴家拿钱财打通了关节,将谋杀变为了自杀。
可如此大费周章的谋杀一个穷酸先生意欲何为?实在令人百思不解。
尽管这件事在当时物议如沸,被传的神乎其神,可随着时间远去已被逐渐淡忘,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唯独能证明这件事真实存在过的,就是吴大小姐的疯病。
本就双眼呆滞的她于那一日清早看见了巨型丝茧中浑身青紫的陈夫子,一头栽在地上,再醒来之后就疯疯癫癫,言语无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