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少将军是个登徒子吗?”
娘在我背后擒着马缰,我能感觉到她身子热乎乎的。脸上也是,两大团的红云迟迟不退,不知是酒劲儿还是臊红的。
“不是。”
“怎么不是?他打娘的屁屁。这不是打,是大力的摸。还不如贾叔正派呢,贾叔虽然张口就来,可没有这样轻薄娘。”
娘扑哧笑了一声:“雪灵啊,娘悄悄告诉你,娘原本与他有婚约。况且在少年之时,他也亦如兄长教娘武功。娘传给你的功夫,不少就是他亲授的。当时练武的时候免不了挨罚,今回这一下子只是顽笑,全当是怀念从前了。”
我歪头眨眨眼睛:“那为什么不履行婚约呢?”
娘浅叹:“说来话长。侵略之战不仅导致他萧家满门凋敝,咱们燕家也未能避开祸患。两家家长不在了,婚约几近作废。辗转再见到他,已经是数年后了。他也在潜门呆过一段时间,但始终不愿入门,再说了,堂堂玉面小郎君,走到哪里都是莺追蝶忙的,娘就觉得啊,和他在一起太累。”
我嘻嘻笑道:“可娘还是有点喜欢他的,女子只愿意被喜欢的人打屁屁。”
娘戳我的脑门:“你这坏孩子。”
我紧跟着追问:“那他和贾叔,娘更喜欢哪个?”
娘佯装生气:“再瞎问,娘可要使劲揍你了,大半年没挨打了,我看你也快了。”
我一吐舌头,略略略~
从汇都出来往东走,又赶了一天的路。
出了官道走小道,探进了一片雾蒙蒙的地区。
原来雾厦是一处中原草地。因被原始森林和峡谷怪流包裹,所以蒸腾出了一种瘴气,从外头看白茫茫的好生神秘。如是,便有了雾厦这个名字。
小马踩着被雾气蒸湿的石子往里深入,慢腾腾的穿过一段密林后,草原就展开在视野里。
飞马在绿毯上奔行,背后的太阳打在油亮的草上,光影往西挪了一帧又一帧。天逐渐暗了。
过了一阵子,遥遥可见草原和天空的边际上裂开了一条细长峡谷。峡谷断壁之缘,蜿蜒绵亘着一片木制建筑群。
其形其状,如巨大积木。双人环抱不过来的参天木柱支撑着三或五层高的广厦。
这就是潜门了。
楼群外引了一条水带,做成了护城河,上搭一座木桥,可供车马通行。
建筑的诡谲模样像是画本里的地下城,朝向不规则的木屋楼顶,横竖错落,檐下悬着一盏盏黄灯笼,一切都显得神秘不可言。
走上护城桥,大门处的三个岗哨朝我们摆手,拉起长腔,“燕师姐——,咱们多少年没见了!”
我和娘举起手臂,高呼着回应。
我一直观察着新环境。
潜门是这片荒野里唯一的建筑,又背悬崖而居,选址独特。
安置了小马从马厩里出来,我仰着脑袋不解问道:“这怎么全是木头盖的呀,难道不怕着火吗?”
娘说不怕,比肩相连的风火水土四幢子母楼皆以海梁木和冬青木盖成。这两种木材遇火不燃,遇雷不焦,最扛地震。要是发大水,门中人还常说能趴在木头上漂走呢~
我还有疑问:“可要是有人入侵,三面包围过来,不会要跳峡谷逃生吧?”
娘笑我考虑的还挺多,然后解释道:“以咱们的轻功,滑下峡谷还不是易于反掌。况且也并不会遭到大军围攻。”
“为什么不会被大军围攻?”
我更加好奇了。
娘反问我:“你知道门中弟子为啥一直控制着不超过三百吗?”
我摇摇脑瓜,懵懂的看着娘。
娘说:“这峡谷方圆二十里内,人数一旦超过三百九十九人就会地震。所以门内定额三百,其余名额算是留给访客的。”
“哇!太厉害了吧!真是天选之地!”
“所以就算有人入侵,那也最多几十个罢了,不成什么气候呀。”
服,我服,我们正牌神偷的老巢真是坚不可摧!
八月十五,双节并临。既是中秋,又是潜门的重聚大典。
月高起,仪式在大殿举行。
殿内香烛弥漫,灯火辉煌。弟子们一个个身披黑袍好像巫师,列队整齐的立在阶下,聆讯跪拜。
我低头揉着衣裳,笑谑这服装的简陋。就是一块长方形黑布在中间挖了个窟窿套到头上,再系根绳子做腰带罢了。
听声,门中有掌门师尊一,长老二,护法三,再往下是风火水土四堂堂主。在册弟子统共二百八十八位,实到二百八十。抬头一看,我认出了秋弥镇见过的师公。她是风堂堂主,也是四个堂主中唯一的女性。
这四位堂主垂手立在宝座台下,而宝座中央,就是掌门师尊了。
他留着一部花白胡须,精神矍铄,跟着朗声宣布道:
“我潜门创派百年,立足于世,皆因四方名人志士援手襄助,今仍处多事之秋,经门中长老齐齐商定,将与赤凤谷缔结联盟、同道同行!现,——有请池少主!”
嗯?
池少主?
猫爪姑娘也来了……
闻言,人声沸腾。
我掂着脚尖,通过缝隙往前看,只见猫爪姑娘池梦鲤今日红衣似火,丽妆如虹。
甫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头发半绾半披,一弯垂月髻上横入一枚夺目金簪,其气其度,若一杆权杖。
倩影登台,烛摇红焰。她挥挥袖子气势大方,高声与潜门众弟子见礼。
我揪揪娘的衣角,小声说原来她在唐家屋顶讲的话是真的,娘赶紧示意我收声。
大会毕,开了宴。
宴席设在潜门的大院子里。
圆月普照处,酒飘桂花香。
人们笑谈着大月亮旁的小月亮仅是灯烛之辉,难争秋色。
池梦鲤从主桌上持酒杯过来,笑盈盈的与娘叙话道:“我本以为你至少是一堂堂主,原来仅是普通一弟子呀。”
娘莞尔:“潜门不如旁的门派常驻门中,时常要出外差,便也不必设立太多品秩位阶。况且肩上担子轻,怎不是好事一桩。”
池梦鲤柳眉一弯:“人人称你为燕娘,可方便告知本名于我?”
我赶紧护着娘说:“娘亲说从前的事都过去了,她现在就叫这个名字。”
娘抚着我的脑瓜,笑。
池梦鲤与娘碰了一杯,悠悠然道:“燕姓的大户有三,待我去查一查便知。”
我凶道:“你查我们干什么!我还要查一查你为什么走路没声音呢!”
池梦鲤描着桃花妆的动人脸庞一扭,小声跟我说道:
“想知道这个不是简单。我出生之时,母亲锦鲤入梦,到处都是红锦绣!而且,还在梦中脚踏鱼儿,划水逐浪,就这么在荷花池中好一番嬉戏!梦醒后,母亲紧跟着阵痛,极快把我诞下了。所以,我的脚掌天生就像踩条鱼,皮肉厚实,走路无声~”
我张大嘴巴:“哇!这就是传说中的胎梦呀!”
她把我抱起来啵了一大口,“唔~~,我最喜欢吸娃娃们身上的奶香味了。别看她六七岁了,还残留着呢,好吸的很。”
我吓了一跳:“不会是锦鲤入梦的时候,九节狸也入梦了吧!”
她又往我脸蛋上嘬了一大口,“哈哈哈,你怕九节狸呀,胆小鬼!”
我不服气,“你再吸我,我就给你取外号了!梦鲤可不对,应该是梦九!”
她笋尖般的手指一抹额,咯咯笑着,“诶~~,这名儿也好听!你气不着我,气不着我!”
我朝她吐吐舌头,略略略。
但她笑罢了,又语气一转,变得正式起来:
“既然提到这九节狸,我提前知会一声儿吧。咱们很快就要去一趟九节狸的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