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带我去牲口市场选的奶山羊可爱极了,浑身雪白,牙口齐整,面容秀美,是羊儿中拔尖儿的。它的头顶还带着两只小羊角,很像沙堆里的小钉螺。
我顺手摸摸自己柔软的羊角头,嗯,也跟小雪灵一模一样。
一路蹦蹦跳跳的回来,跨进白雀庵的大门,我就得意的喊道:“快来看呀,我们有小羊了!”
妙萱和妙灯从佛堂里蹿了出来,围了一圈抚摸着羊毛说道:“羊是吃嫩草的,可这冬天里,它吃什么呀?”
燕娘笑道:“冬天还是长膘的时候呢,农物的秸秆它都吃,粗粮也吃。”
妙灯一拍手:“好哦,后山还存着许多玉米秆呢。”
我们四个正在跨院西墙根儿给小羊搭着窝,住持满慈站在院门口喊道:“都来,都来,给我搭把手。”
原来,方才邮差来过,满慈收到了一封信。
有两名香客约定五日后前来拜会,小住挂单几日,另求白雀庵的特制丹药服用。
满慈引我们去后院耳房,墙角放着个厚重大物,把蒙着它的八卦布一掀登时就尘土飞扬。
咦,炼丹炉!
下有四脚,中有圆肚,上有塔尖,浑像是太上老君的那一座!只不过小了许多,仅有半人之高。
几人吭哧吭哧抬着这丹炉从后院搬到了佛堂大殿。里里外外擦洗了之后,满慈把一应弟子轰出殿外,用屁股顶住房门配好了药方,这就开始炼丹了!
此丹还有一个如雷贯耳的大名——八宝生肌丹!
整整三天三夜,姑子们轮流看守炉火。各个手持蒲扇,直把殿内扇的是烟雾缭绕,睁不开眼。并且还要不时绕炉三匝,口中念念有词。
三十六个时辰结束,熄火取丹,呈现在眼前的,是十枚黑不溜秋的丸子。
满慈拿起作品,嗅了嗅,看了看,点点头十分满意。用稀罕的红绸包了,放在托盘内,搁在了佛像前的供桌上。
我抬头问娘:“娘,这真的是仙丹吗?”
娘抿嘴暗笑了一番,领着我离了这热闹:“走,咱们挤羊奶喝去。”
两位香客,一老妪一妇人,如约而至。
老妪年逾六十,而妇人与满慈年岁相当,四十来岁,都是寻常打扮。肩背两个布囊,雇了一辆马车而来。
她们住进白雀庵的当天半夜,娘把我从熟睡中叫醒:“醒醒,醒醒,出来跟娘办件事。”
灯是未点的,我俩摸黑来到羊圈,娘用气声说道:“来,搓羊屎蛋。”
“啊?为啥?”
“叫你搓你就搓,快点。搓的跟那仙丹一般大,一般圆。”
借着月光,我看见放药丸的托盘已经被端了出来,正搁在羊圈旁边,里头的十枚仙丹散落在里头。
娘将仙丹取出,用牛皮纸包了叠好,揣进了袖子里。
我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娘的吩咐下手抓了一把羊屎,挑出颗粒最大的,在手心里团了起来。
“娘,好臭啊,还有股子草腥味。”
“来,和点这个就不臭了。”
娘用筷子蘸了一滴香油滴在我的手心,还洒了一捻五香粉,“去去味。”
我忍着辣眼的臭气,就这么团吧团吧,团够了十个。
来来回回对比了,从外形上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娘检查后,便把这搓的浑圆的羊屎蛋子比着原样放进托盘中,叮咛我道:“去,悄悄放回佛堂,别弄出声。万一被人发现了,你就说一时好奇想看看,明白了吗?”
我点头:“明白了。”
然后就按娘的话,贼头贼脑掂着脚尖溜去了佛堂,将托盘归置到原处后,再悄无声息的溜了回来。
回来房中,我把小手伸的高高:“娘,你闻闻,香臭香臭的,跟臭豆腐似的。”
“咦——,快洗洗!”
娘一边嫌弃一边笑,把我的手按进铜盆里,用皂角液搓了几个来回。
我不解问道:“娘,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娘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小东西,你等等就知道了。
冬天里的日头难得有这么旺的,这日吃罢早饭,姑子们各自搬了一把椅子在院里晒暖儿。
晒暖儿是老人家和猫咪最爱做的事。但她们说小娃也要多晒晒,好长个儿。
这两名香客与我们同吃同住,自然也扎进了人堆里。
她俩方才学着我们出晨功活动了筋骨,现下一身的汗还没落。大概是太热了,妇人就那么一撸袖子,惹得人群炸了锅!
“哎哟,施主的胳膊上怎么长了这么多疔疮啊!”
那又红又肿,密密麻麻的脓包吓的大伙儿往后趔了趔身子,抽着椅子坐远了两步。
妇人一脸羞臊:“哎,身上一热就把这事忘了,惊着大家了!对不住,对不住。”
妙清皱眉道:“怪不得二位请师父炼八宝生肌丹吃呢,这是得治治了。”
妇人叹口气说:“咱们和满慈师太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一早就听闻她得了许多治疑难杂症的秘方,还受了佛祖启示,置下这炼丹炉来。”
妇人又指了指她娘,“俺呢,是身上长疔疮。俺娘呢,身上倒是没有,净往头上长。”
说话取下了老妪的棉帽给我们瞧,那头皮看的人浑身发痒。
“这疔疮坏了皮子,秃的一块一块的,成了癞痢头了!不过大伙儿别担心啊,俺们这不传染,就是体内的邪毒所致。”
慧觉老师傅啧啧咂着舌头:“害这病不是一两天了吧,咋才想起来医治呐?”
老妪摆着手,手背上的松垮肉皮跟着乱晃,口中跑风漏气的说道:“咋没治啊,治了五六年咯。”
妇人接话道:“好一时,坏一时,病情反复总难除根!这实在没辙了,才想着来咱们白雀庵,试一试这灵丹妙药。”
姑子们纷纷点头,“是是是”,好像都对满慈住持的仙丹很有信心,甚至还有点小骄傲~
满慈带着妙灯从佛堂出来。
妙灯头前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仙丹”一人一粒递到她们手上,“师父说了,直接用水送服。每日一粒,吃够五天就能起效。”
这二人立马站起来对满慈行了合十礼:“有劳法师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满慈浅笑着回了礼,整个人淡淡的。
说话少干事多的妙凡从厨房端来茶水,伺候二人把“仙丹”服下。
看着她们的喉咙往下咕噜一咽,我一阵反胃差点没忍住,抬眸看了看娘。
娘强忍着笑,对我眨了眨眼,我也连忙咬了咬下嘴唇,把笑意吞了回去。
五天过去,香客二人服完了这一疗程,千恩万谢的说身上不多痒了。而后慷慨解囊,给了一包碎银子,说是要在佛前供奉一盏两斤的香油大海灯!
住持携弟子们谢过,还开了场小法会,敲敲打打、木鱼笃笃、嗡嗡诵经地为二人的病魔退散来了场助念仪式。
诸事完毕,二人收拾妥行装,从半山腰的刘家村雇来一辆驴车,与我们告别后离开了。
只是人走了,满慈住持却莫名其妙的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