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鬼魅血泪

张靖南没有立刻作答，他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繁星，仿佛在透过星星去看某一个似的。望了良久，他才平静下来，缓缓开口：“言若昭离家出走以后就到了四川，背着那个男人，到四川的一所高中找她的闺蜜。那时候，她是一直借宿在她闺蜜的宿舍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年，汶川发生了地震。言若昭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如果我早知道会这样，我……我一定不会去她家里闹的！”张靖南的眼眸里浮上了泪光，才刚刚恢复平静不久，情绪又激动起来：“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死，我不想害人命的，我只是不甘心那个男人将我和我妈妈逼上绝路！”

其实这种事儿按理来说，算不上是张靖南的错，也不是他妈的错。张靖南他妈和那些蓄意破坏人家庭的小三完全是两回事，说白了就是一无知少女被一个看似文质彬彬的斯文败类给欺骗。张靖南虽然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但从他平时的言谈举止就能看得出来，他妈其实他教育的很好，虽说他喜欢说八卦，却从来不会太过分。当然，现在想来，张靖南喜欢各种说八卦，可能是想以此引起班里人的注意。

在一个班级里，有最优秀的人，自然也就会有人扮演小丑。红花须得绿叶衬，这才能凸显出红花的美。

张靖南向来愿意担任绿叶的角色，然后衬托着洛西辞的美。然而，也没见他有什么坏心眼儿，对人都是挺好的，反正不像电视剧里某些角色那样因为家庭不健全而变得心理阴暗。

总的老说，张靖南也算是一个比较阳光的男生，倘若不是把他逼急了，他是不会随便去人家家里闹事儿的。

况且那种事儿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张靖南自己不想要脸，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他也会为他妈想啊。

要不是他那个没心没肝的亲爹给逼急了，他也不至于上门闹，他不闹，也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那言若昭就不会离家出走，自然更不会因为汶川地震而丢了命。

要说错，这些错都是那个男人造成的。我不禁叹气：“张靖南，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是不负责任的男人的错！再说了，这天灾**的，你又不知道汶川会发生地震。人各有命，收走她性命的是老天爷，送她走的是她亲爹。充其量，你不过是跟导火索，就是没有你，弄不好还有别人。”

这话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照张靖南说的，他那个亲爹竟然隐藏自己已婚的事实勾引当年天真无邪的张靖南他妈，那他也就能用同样的法子去哄骗别的姑娘。说到底，就是一没有责任感的傻逼，整个的泰迪上身，见了漂亮姑娘就把持不住，连脸都不要了。

于是我又补了一句：“是你那个泰迪附体的亲爹不要脸，这事儿跟你没多大关系，你要真觉得对不住那姑娘，就好好活着，得了空回去看看她爷爷奶奶，我相信这也是她想看到的。”

言若昭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鬼，也许是因为过去张靖南从来没有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过，也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表现出愧疚之心，以至于言若昭对他越发积怨。

在听完那些话以后，言若昭的脸上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刻言若昭已经飘飘荡荡的落在了阳台上，眼中血泪落下，鬼的眼泪的是血红的，言若昭本就是一身雪白，长发披肩。再加上那恰似七孔流血泪水，怎一个渗人了得。

张靖南也在流泪，听了我的劝慰以后，他反而更加激动了。许是憋得太久了，他忽然蹲下，双手抱着脑袋，剧烈的摇头：“不！是我害死她的！如果不是我上门去闹，她就不会离家出走，她也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告诉他，我不再怪他了。”站在张靖南身侧的女鬼忽然看着我，说话的语调同她的眼神一样冷：“让他别再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好好活着。你说的对，人各有命，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把！你告诉他，若是空了，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我爸爸，一向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从小到大他都很少管我，爷爷奶奶更是不用说了？”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言若昭不如最初见到的时候那样恐怖了，甚至多了几分冷艳之美。

我点点头，伸手拍了拍蹲在地上的张靖南，提醒他道：“张靖南，你再这样下去，洛西辞和胡家乐该听见了。”

闻言，张靖南立即站了起来，用手使劲儿擦了擦眼睛，尽管他强压住泪水，红肿的眼睛还是掩盖不了他哭过的事实。

我进门拿了一张卫生纸递给张靖南，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白衣女鬼，严肃凝重的对他道：“张靖南，她说她不再怪你了，叫你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若是空了回去看看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你那个亲爹又是个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主。”

“她就在你旁边。”我将目光落在言若昭身上，幽幽的补上了这么一句。

张靖南先是一惊，紧接着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你说她原谅我了？这……这不可能，她离家出走之前，还说过。她说她恨我，她说我是小三的儿子！她说是我妈妈和我害死她妈妈。”

有的时候，释怀只是一瞬间的事。此刻言若昭的目光里显然没有了最初的怨恨，她的眼神十分平和，但声音依旧是鬼魂特有的空洞：“错不再他，也不再他妈妈，而在我爸爸。呵，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怨着恨着，一直不愿意去投胎，却从未想过，错的人是我爸爸。我妈死了，另外一个女人却因此毁掉了一生。到底是谁的罪过？自然是我爸爸的罪过，张靖南与我于我爸爸而言都是一样的，他在乎谁？他谁也不在乎，现如今我们一个怨恨着，一个整日提心吊胆。可我爸爸呢，却像个没事儿似的，以阿姨不能生孩子为由跟她离了婚，找了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做老婆。他过得那样好，我们这两个人受害者凭什么要折磨自己呢？”

说完言若昭叹气道：“告诉他，我们都是受害者，让这件事翻篇。”

我点点头，将她说的话完整的复述给张靖南听，张靖南原本是不太相信的，他认为我在安慰他，可当我说到他亲爹娶了个年轻姑娘当老婆时他彻底相信了。因为这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就是他的身世，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呆住半许，眼中恐惧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唐垣，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真是原谅我了吗？对……她说得对，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那个人逍遥快活。而我们两个人却一个整日提心吊胆，另一个整日怨恨着，折磨的自己生不如死呢？”

张靖南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掉了出来，站在他身侧的言若昭也笑了。我想，他们的心结算是真的解开了。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要相煎！

这俩人心结是解开了，不过有件事儿我很纳闷儿，既然言若昭是在汶川地震中死去的，那么她应该是在重灾区才对，她的灵魂也应该是在那里。一般来说，若不是死去很多年的鬼魂，通常是走不远的，除非家里人把他尸骨带走了，这灵魂才能跟着尸骨去了。可据我所知，张靖南他那个亲爹好像不在四川吧？更是不在我们这一带！

这两年我也没见张靖南给谁烧过纸钱，诶，他烧了我也不知道吧。总之，不管怎么说，言若昭的鬼魂出现在这里是不太合理的。如果说她是从死后就一直跟着张靖南，那也不太对，她要是一直跟着张靖南，就凭她那怨气，张靖南早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所以唯一的解释是，言若昭是最近才找到张靖南的。为了确定，我冒着被言若昭掐死的危险问起了她是怎么死的，死后的去处。

张靖南是看不到言若昭的，他见我问话，先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这才回答：“她当时是死在重灾区的，被挖出来的时候，整个脸都面目全非了。她家里人是凭借着她脖子上的项链认出她来的，听说后来那个男人还专门验了dna这才带回家的。她家在上海。”

“上海！那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我惊讶无比：“这也跑的太远了？”

一般的鬼，就言若昭这样能力的鬼，是不可能跑那么远的！除非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四川！但这也不合理啊！她要是一直在这附近，张靖南待在这儿两年，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是一个道士带我来这里的，他说会替我找到张靖南，并且……帮我杀了他。”言若昭空洞的声音传入我耳中，那张苍白半透明的脸露出一抹悲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来了这里以后，他就消失了。”

“我该走了……”话说到一半，言若昭忽然看着楼下，目光变得温和：“小米在等我。”

我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黄色的土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