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也是常年信奉鬼神的人,那天作法他有亲眼见到了那个脏东西,听了马烟枪的话立即猜到了几分,试探性的问马烟枪道:“老叔,您说的她……是不是后山那主?”
我外公没有直接说出后山那座孤坟,马烟枪是明白人,没有多说废话:“是啊,就是她,她啊,叫沈世柔,是我大哥马子衡的发妻。”
马子衡是一百多年前的马姓氏族族长马建业的长子,后来马建业死了之后,就举家搬到外地去了,从此马家村里再也没有任何关于马建业家的消息,更没有人能想得到,村里最穷的老光棍马烟枪竟是闻名十里八方的才子马子衡的弟弟!
“大哥这都走了多少年了,她还是不肯走。哎,冤孽啊冤孽!”马烟枪闭了闭眼摇头叹气:“她走的那年,我爹和大娘找了多少道士超度作法,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外公自然也是很震惊,他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布满皱纹的邋遢老人片刻,这才回过神儿来问马烟枪道:“老叔啊,马公子的妻子,不是早在九十多年前举家去外地了吗?他妻子怎么会埋在后山啊?还……还缠上我家外孙了!”
马烟枪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旱烟,布满皱纹的面容神色沉重,嘴唇一张一合的,缓缓道:“那去外地的不是原配,后山那位叫沈世柔的才是正主。她死的惨,心里头的怨气重,当年我娘利用马家村众人的阳气将她封在那井底,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回来了。”
“沈世柔!是叫这马家村的村民给害死的!”马烟枪边说边叹气:“她走的时候,我娘都还没进门。听我娘说,这沈世柔原是江南人氏,据说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大哥去江南做生意时与之相识。后来啊,她就跟着我大哥来了马家村。再后来由于她生不出孩子,我爹和我大娘让大哥收了房里的丫鬟傅烟雨做妾。”
“没多久,这傅烟雨就怀了身孕,再没多久,又传出马家大少奶奶因受马家大少爷冷落,与厨房干活的小厮生了情。二人合谋下毒谋害傅烟雨。小厮在事情败露之后为保护沈世柔被活生生的打死。一夜之间,马家大少奶奶就成了心狠手辣,水性杨花的毒妇。”
“村里曾受过她恩惠的村民们,也不念她的好,没人肯帮她说半句话。听我娘说,为了保命,她也曾经试图逃走。但在逃跑的那个夜里被打更的给瞧见了,又给她抓了回来。第二天一早,爹和大娘命人将她绑了起来。就绑在村尾,用大火焚烧。人都被烧的扭曲了,人死后,用破席子裹着就那么埋了,连个碑也不曾立。她家里人觉得蒙羞,对她死也没有多过问。”
据马烟枪说,那沈世柔死后,夜夜悲鸣。马家处处贴满符咒,还是能听得见沈世柔的哭声。马家人害怕了,道士和尚都请了来,夜夜念经作法。但依旧没有任何的用处,后来不止是马家,整个马家村的人到了夜里都能听得见哭声。
直到有一天,马家村里来了一个叫叶秋雪的年轻姑娘,这个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马烟枪的母亲。也不知是咋回事,自那个姑娘来到马家村以后,就再也没听见过沈世柔的哭声。于是大家都将她视为福星,这个姑娘也奇怪,到了马家村以后,非要嫁给马家老爷子马建业。
叶秋雪那会儿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一双水灵灵的杏仁眼,标准的鹅蛋脸,生得十分漂亮。而马建业已是花甲老人,人人都弄不懂她怎么就非要嫁给这么一个糟老头子,马烟枪琢磨了几十年也没想明白。
村里有人说她是看上了马家的财产,也有人说,这姑娘可能就是喜欢年纪大的。总之,因为叶秋雪的到来,整个马家村算是安宁了。马建业得了安宁,又新纳美妾,自然是乐意得很。叶秋雪进门以后,马建业对叶秋雪宠爱有加,没两年,叶秋雪就有了身孕。
可是,就在叶秋雪诞下马烟枪的那一日,马建业忽然就死了。马建业死后没多久,夜里又有人听见了沈世柔的哭声。马家人认为这一切都是马烟枪造成的,将马烟枪视作灾星,一年后举家迁居外地,将叶秋雪母子抛在了马家村。
马家人的离开,并没有使得沈世柔的怨气消散。村里人不仅听见她的哭声,打更的更是在夜里撞见了她,说是浑身烧的不成样子,眼珠子都掉了出来,吓得打更的当夜就病倒,没过几日便吊死在了自家房梁上。
这个时候,马家村的人想起了叶秋雪,当初沈世柔的阴魂不散,夜夜悲鸣时,是因为叶秋雪的到来才安宁。于是,马家村的村民就找上了叶秋雪。
经由叶秋雪建议,马家村村民在村尾建了一口井,这井打得不似一般的井,就是一个大坑。村民日日从这井中挑水吃,自那以后,足足八十多年,马家村一直很安宁。
据马烟枪说,叶秋雪为镇压住沈世柔的魂魄,将她的魂魄封印在井底。沈世柔是被烈火焚烧而死的,便以井水阴凉安抚,又以村中来往挑水的村民阳气镇压,这才得以安宁。
因为没再出现什么诡异的事,当时知道这件事的村民都已经离世,再世的也都是过去听老人们说的。时日久了,马家村的村民也就将这茬忘记了。
直至我出事,大家又都想了起来,但因为害怕被沈世柔缠上,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唯独马烟枪,他不仅将沈世柔的事情一一告诉我外公,并提出要瞧瞧我。
马烟枪那会儿已是九十五岁高龄,走起路来却很是稳当,愣是一路走到了我家。当时那道士也想不出别的法子,于是我外公死马当活马医,让我妈将我从寺庙里接了回来。
从寺庙回来以后,我的气色的确是好了不少。但马烟枪见了我却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满是褶子的脸整个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儿,我外公看他这副神情,便急了:“老叔,我家这大孙子到底是咋啦?你别光摇头啊!”
马烟枪没有立即回答,他让我妈先把我抱出去,这才唉声叹气的开了口:“春贵儿啊!你家这大孙子,是叫人换了命呀!”
“换了命!老叔,你这是啥意思?”我外公是个喜欢往庙里凑热闹的人,以前听人谈起过换命这一说法,虽然是半懂不懂的,却很清楚那换命不是什么好事儿,当下就着急了。
马烟枪见状,赶紧摆摆手道:“春贵儿啊,你也别急,这急也急不来的。你家这外孙子,都是因前世作了孽才叫人换了命啊!哎!这欠债换命,天经地义。”
我外公一听,更着急了:“老叔,这可咋办啊!咱们都是同村儿的,我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这秀儿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可得救救我孙子啊!他……他这才五岁啊!”
马烟枪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这也不是没有法子,只是,怕是你这孙子以后要受委屈了。”
“这孩子前世作孽太多,以至于出生的时候就叫人下了咒,换了命。生来就招鬼,尤其招水鬼。若为男儿须得当女孩儿养着方能活命,若为女儿,须得当男儿养才得以生存。但即便是这样,此生也不会一帆风顺。”
我外公说,当初那道士替我算命时,是瞒了一些事儿的,他生怕折寿。马烟枪替我这么一算啊,倒是说得明明白白。据马烟枪说,今生我就是来还前生债的,要将这债还清了,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至于何时还清,马烟也算不明白。只说了,将我当女孩儿养着,或许能少招惹一些脏东西。
前些年,家里头将我往野小子的路子养,一直没出什么事儿,那是因为有马家的老祖宗庇佑着。这两年,我年龄愈发大了,那老祖宗也护不住。这便招来了被镇压在井底的沈世柔。
沈世柔当年死得凄惨,怕是不拿我的命去,不会罢休的。我外公活了大半辈子,自小听了多少厉鬼索命的传闻,这会儿听了马烟枪的话以后,心情十分沉重,沉默片刻才开口问马烟枪:“老叔,您知道那沈世柔的死因,可有法子让她别再纠缠我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