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些许阴暗,似是有一场大雨将下未下。
萧莫言苦涩地坐着,连桌上的心法册子都似乎正在发出无声地嘲笑。
这一坐却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窗外的雨始终没能落下。
门外却有了敲门声。
门并没有锁,以萧莫言现在的能力,只能用脚勉强将两扇门掩上。
“你在么?”
萧莫言心念一动。
那人似乎明白萧莫言的窘境,敲门只是一种礼貌而已罢。
萧莫言便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叶小娴推门而入,一时间忘了做何动作。
叶小娴俏脸微红,将手中的饭篮轻轻放在桌上,却不敢去看萧莫言的眼睛:“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厨房领了些剩菜热了下,你……”
萧莫言确实有些饿了,本还有些感动,猛地又想到了什么,怒从中来,腾地站起身,直直地往外走。
叶小娴大急,慌忙去拉住他,刚握住萧莫言的手臂却又触电般放开,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我可以喂你……”
说到“喂你”声音已然是细不可闻。
萧莫言心中大是震动,自己在他们眼中不是流氓么?我上午不是才误伤过她么?她为何还要来找我,为我送饭,甚至……喂我?
叶小娴似乎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脸上羞意更浓,慌不择言解释着:“你可不要多想!我,我只是担心……不是,我只是看见你的手……我……”
萧莫言转过身,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与平常大不一样的藏剑山庄大小姐,难道,她喜欢上了我?
叶小娴忙道:“别瞎想!我不是喜欢你……”
萧莫言一惊:你能读懂我的意思?
叶小娴这才怯怯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叶家两姐妹竟都能通晓别人的心思,不同的是,与妹妹的张扬相比,叶小娴更内敛,更懂得隐藏自己的异样。
萧莫言努力地去感知叶小娴的目的,亦可以说是将来,却是毫无发现。
萧莫言终于察觉到一个问题,他的预知能力正在日渐衰弱——难道,老天连自己这仅有的能力也有收去么?
叶小娴犹豫着道:“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势么?”
萧莫言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没用的。
“我与小惠自幼向无心姥姥学医,医治过不少伤筋动骨的病例,也许,有办法也说不一定。”
叶小娴就这样眼巴巴地望着他。
萧莫言不忍辜负,只得无奈点头,依言又坐回了凳子上。
叶小娴深吸一口气,这才为萧莫言把起脉来。
随着时间流逝,叶小娴的眉头越皱越紧,又好像不太相信一般,把过脉后,又绕到萧莫言背后,将手掌轻轻贴在他背上。
萧莫言顿时觉得心中一凉,却是那种很舒服很柔和的平静气息,似曾相识。
叶小娴眼睛一红,泪水便已经夺眶而出。
她已经查看清楚,萧莫言控制上身经脉俱损,手臂根本已经是毫无知觉,操纵双腿的脉络被强劲的内力震得交错混乱,左右互换,也就是说,现在萧莫言想迈左脚,出的却是右脚,反之亦然;再加上他体内乱象八卦之毒并未清除,还会不时发作,那山洞内的黑气入体又在侵蚀他的思想,这是何等的痛苦?
这一切都加诸这样一个少年身上,老天,你就真的如此狠心?
萧莫言感觉到叶小娴的手在自己后背上微微颤抖,不禁也有些怜惜之情,在心里道:我早已猜出了七八分,你不用太过执着。
叶小娴赶紧擦了擦眼泪,嘶哑着嗓子喃喃道:“如果姥姥在这里,她一定有办法的。”
这话让萧莫言心中一动,无心姥姥医术超群,冠绝天下,说不定她真的会有办法,还有离城被人们称为妙医圣手的宁彩衣,她也说不定……
萧莫言站起身,朝着叶小娴微微一笑:谢谢你。
叶小娴一时间有些呆住了,她从未觉得这个男子的笑容竟是如此动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还能微笑着感谢自己,要知道,害得他遭此大难的罪魁祸首正站在他面前啊。
叶小娴终于也明白了过来:“你要下山?”
萧莫言欣喜地点点头。
叶小娴便不再说话,此刻她自己也无法明白自己心中所想了。
萧莫言见她沉默不语,也不知怎么说才好,正在犯愁,又看到桌上的饭篮,灵机一动,侧着身子撞了撞叶小娴,又对着饭篮努努嘴。
意思很明显。
叶小娴一看,自然明白过来,顿时又霞飞双颊,略带嗔怒地看着他。
萧莫言却一本正经,我真有些饿了。
“我,我那只是……开玩笑而已。”
说着羞不可耐,连忙跑了出去。
待她远去,萧莫言才收敛好表情,神情复杂地望着门外。
也只有这样,才算一个合格的流氓罢。
直至深夜,萧莫言躺在床上也未能睡着,似是找到了重生之法,让他忍不住整夜都在思考着整件事情的可能性,无心姥姥此时定还在云游,恐怕是很难能否巧遇了,但宁彩衣是在离城没错,萧岳云曾经说过宁彩衣是他平生见过医术最高超的人——当然,可惜他并不认识无心姥姥。
萧岳云何人?武道尊者,天下武艺最强之人,活了三百多年,他的话决计是没错的,宁彩衣虽不能解乱象八卦之毒,自己这身伤想是没问题的吧?
而在据此千里之外一棵凤鸣树上,一名红衣少年悠然而席。
他身后背着一把齐人高的巨型长剑,嘴里轻佻地含着一片树叶,时不时地瞟着远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不多时,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初时看还在地平线上,一眨眼,已然到了百步之外。
这两人,便是徐止一和萧岳云了。
徐止一一见萧岳云,连忙翻身而起,立于枝头,心下戒备,脸上却装作轻松的样子。
萧岳云自从那日之后,便一路追寻徐止一,到如今,竟已有十日有余,这些日子来,徐止一东躲西藏,不仅要防着夜弦的通缉暗杀,还得躲着萧岳云这个强盗——也不知他是哪根筋不对,非是对自己的长剑垂涎三尺,定要夺走。
这一追,便是三千里。
萧岳云见他不逃不躲,却也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不逃了?”
徐止一神神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从现在起,前辈你最好是往回赶,或许还来得及。”
“哦?”
“你的那个她,要出远门了。”
萧岳云脸色一紧:“谁?”
“还有谁?”
“你如何知道?”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前辈还是不要多问,快去救人要紧。”
萧岳云心神有些不宁,强自道:“我如何能信你?”
“你只需相信你自己就好。”徐止一悠悠道,“难道……同心蛊没有告诉你?”
心中,猛地一阵抽痛。
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