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胤禩紧跟着他直起身子,见胤禛给他使眼色,“听四哥的没错”这句至理名言已深深地烙在八爷脑海里,“儿臣有事启奏。”
“王鸿绪的事?不用说,老八回去吧。”康熙正烦着呢。
八爷连连摇头,“不是,请汗阿玛过目,跟王鸿绪没任何关系。”说完递出从胤禛那里得来经他润色过的计划书。
得胤禛提醒,奏折第一页第一行便写道摊丁入亩,永不加赋,然后就这八个字一一解释。先叙述户部不缺钱,再解释按亩征收的好处,减掉人头税可以笼络民心......八爷提笔时非常怀疑,这样写成么。
四爷不愧跟康熙斗了二十年,果然很了解他。
康熙一肚子火气被那八个字消灭殆尽。越往下看双眼睁的越大,眼神越亮,脸色不自觉浮现出笑意,最后朗声大笑,“好!好!好!”
八爷却犯难了,“此事要比整顿盐课难上十倍百倍,汗阿玛。”
“何出此言?”康熙非常开心,胤禩的话就像一盆水,不是冰水,浇到康熙头上他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胤禩看到太子坐在一旁,误以为胤禛所谓的刚刚好,是因为太子也在,说服康熙的胜算比较大,于是不慌不忙解释,“大部分土地把持在世家地主手中,不讲别人,儿臣便有几百亩,一旦按照亩征税,儿臣每年得缴一大笔税收。早年托四哥的福,儿臣得一笔钱,即便这样儿臣看到真金白银流出去也会心疼,何况别人。”
“此事会像盐课一事得到天下百姓的支持,但土豪乡绅王公大臣一定会反对。”胤禛顿了顿,“重新丈量土地的消息传出去,指不定有些人会造一批尺子。”
“制造尺子?为什么?”胤禩一愣,没明白。
胤禛道,“把两米的尺子改成一米,他们就可以少缴一半田赋!”
“他敢!”康熙是个极有学识的帝王,登基前二十年,雄心壮志想做太多事,可他有心无力,处处捉襟见肘。
如今有兵有粮有武器,做什么都不心慌,康熙也想干点实事。先前盐商犯上作乱,聪慧绝伦的四儿子差点折里头,他还没跟京城那批官员清算,现在又阻拦......康熙想一会儿,“胤禩,先招聘人手,从明天开始丈量土地,理由,理由什么好呢?”
“丈量可耕地面积。”胤禛道。
康熙一拍桌子,“就按照胤禛说的办。”
胤禛见他高兴,装作无意道,“儿臣在门口碰见大理寺卿,见他唉声叹气眉头紧锁,事情很严重?”
“什么事?”胤禩问。刑部和大理寺相邻,刑部的人说话大声点,大理寺那边都可能听到,也没怀疑他的话,“汗阿玛?”见胤禛不答,望着康熙。
康熙见胤禩的表情不作伪,胤禛因刑部在“吴氏杀婢案”中失察,为公正起见把案子推给大理寺是非常正常的举动,也没惹来康熙猜忌,呶呶嘴,顾问行把案卷送到胤禩手上。
胤禩只看一眼就联想到前世后来发生的几件事,脸色不好,“汗阿玛打算怎么办?此风不可长!”说的非常坚决。
康熙和太子相视一眼,“你的意思给朱方旦翻案?”
“不是!儿臣意在抑制这种歪风邪气。”胤禩非常诚恳地说。
胤禛眼皮一跳,减免赋税乃一仁策,百姓必定交口称赞皇上圣明,言官也会在史书上为康熙记一笔,不需要康熙暗示或者施压。
料定康熙看到胤禩的计划书心情会转好,打算借此探探他的口风,然而胤禩却把他要说的话提前说出来,难道这就是兄弟默契?
胤禛装作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哥俩好的扒着胤禩的肩膀勾着头盯着案卷,啧啧道,“以前听说个大概,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改天二哥惹到我,我就伪造一份圣旨,弄个假龙袍,找几本似是而非的书和信件,污蔑二哥谋反一准成功。”
“孤惹你了?”太子正愁着怎么解决此事,听到他的生生气乐了。
康熙抓起奏折朝他砸过去,“胡咧咧什么!当朕老眼昏花,除了你还有谁敢伪造圣旨?”
“看看,看看,汗阿玛你先入为主了吧。万一二哥看我不顺眼,伪造圣旨污蔑我呢?”胤禛道,“那我还不得冤枉死。”
也就胤禛能把“谋反”说的像过家家。太子爷抬手扔出手边的砚台,“老四你今天跟孤杠上了?”
胤禛旋身躲过去,“开玩笑,开玩笑啦,我支持八弟。”顿了顿,“废除人头税,百姓喜大普奔,来日再出一次‘朱方旦案’,今日做的一切都白费,百姓还会畏咱们如蛇蝎。想要百姓信任朝廷,朝廷必须给他们足够的信任。平价盐、人头税、是让百姓剩下不少钱,可钱跟性命相比微不足道啊,汗阿玛。”
康熙和太子早已见识过胤禛临场发挥的能力,没怀疑这是胤禛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朱方旦案是朕下令彻查的。”
“儿臣请问汗阿玛一个问题,古往今来那么多帝王谁最厉害?”胤禛说。
太子道,“当然是汗阿玛。”这话还用问,你傻了吧?太子给胤禛递个眼色。
胤禛仿佛没看见,“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不是,儿子认为知错及时改正,之后不再犯错的人最厉害。”
“胤禛你拍马屁的功力渐长啊。”康熙轻笑道,“想出这么个理由让朕主动承认错误,难为你了。”最后四个字不阴不阳。
胤禛不痛不痒,“朱方旦蛊/惑百姓生病无需看大夫,本就是妖/言惑/众,汗阿玛处理的对,只不过中途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以致于天下百姓选择性忘记朱方旦的错,转而同情他,认为朝廷冤枉他。其实被冤枉的是别人,但绝对不是他朱方旦。关于这一点,如果汗阿玛让刑部审理,刑部会把此案分成两案来审。”
“那怎么审?”胤禩奇怪,“本就是一件案子。”
“不!朱方旦惑众是其一,王鸿绪污蔑别人为其二,刑部张贴告示,昭告天下。”胤禛挑挑眉,“汗阿玛意下如何?”
康熙脸上有一丝松动,被遣回家的王鸿绪此时正到处奔走,名曰为他夫人活动让其免遭牢狱之苦,实则打听此案进展。
王家只有吴氏一个女主人,王鸿绪的不少事她都知道,先前被御史打得措手不及,以免被动,他得尽快搞清大理寺卿知道多少事,吴氏有没有说出不该说的?如果对他不利,他也得争取时间保住自己和儿孙后代的性命。
他想的很美,却被三品以上的官员拒之门外。
马齐、张廷玉这种清流也不敢保证他们升职过程中没打压过别人。而他们都是趁着别人犯错时推一把,从未干为上位诬陷别人,继而连累数十人命丧黄泉。
以前和王鸿绪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不得已跟他打声招呼,偶尔碰巧也会同桌吃个饭。如今王鸿绪被皇上撵回家,张廷玉这类人相对正直的官员巴不得以后再也不用面对他。
善于钻研的人此时更不会搭理王鸿绪,比如索额图,早早吩咐门外,如果有个姓王的人登门,直接把他打出去。
王鸿绪揣一包银票,别说送出去,就算把银票扔索额图家里也会被扔出来......一脚深一脚浅晃到家,卞永誉带着衙役等候多时,“王先生,跟本官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