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成熟大叔
温柔淑女
甜美少女
清亮青叔
呆萌萝莉
靓丽御姐
这人究竟是谁?
不管来的是谁,她都不会怕!
艾丽握紧双刀刀柄,从自己隐身之处跳出来,右脚一滑,身体转了个弧度,转到山石的另一边,正对来人!
可是――
她一看到来人是谁,要抽出双刀的双手僵住了,不仅是她的双手,她整个人,每根发丝,每个细胞,都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她见到那个人的那一秒钟静止了……
她置身于玻璃钟罩般的云山花房,可耳朵里却仿佛听到了一阵雷鸣。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者,她的精神上确实遭到了雷击,将她的神智与*分离,让她无从思考,不能思考,只能呆呆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个人。
不管隔了多久,不管是梦里还是在她的记忆里,她一直既想要忘记这个人,但又怕自己会忘记他。
她想象过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情形么?
想象过。
最初他离开的那段日子,她每天都会无数次想象着,也许某一天,他会像他离去时那样突然又重新降临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星球。
后来还想象过么?
依然想象过。
不仅想象过,还梦见过他。
很多次。
而梦是不受理智控制的。
即使不是自然人,梦依然和所有自然人一样,是不受自身控制的。
每次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完成对他的遗忘时,或者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想起他时,她就会突然梦到他。
可怕的恶梦,不愿醒来的美梦,逻辑不通的梦,分不清是回忆还是梦境的梦……这些梦,仿佛是她大脑中的某一部分,在顽强地告诉她,提醒她,不要遗忘。
她不久前,还对自己说过,再也不要去想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也再也不用去想他。
可这样劝告自己,正是因为明明知道自己无法不去想到他。
毕竟,他曾经就是她的几乎整个世界啊。
所以,真的再见到他的时候,她像是被一道闪电击成了无数块碎片,每一块她的碎片都反射着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回忆,激烈的,平淡的,痛苦的,甜蜜的……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忽然觉得两颊上各有一道冰凉的痕迹。
她记得他曾说过,眼睛一动不动地睁着,一直睁着,睁得太久了,就会流出眼泪。
确实如此。
艾丽吸一下鼻子,无意识地眨动眼皮,她的心神从极度的震惊中稍微恢复了几分清醒,她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她的嘴唇和下巴哆嗦了几下,发不出声音。
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可是她能看到他也在细心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依旧是那种她找不出形容词的海蓝色,说不清究竟是该算是绿色,还是蓝色的那种颜色,他看着她,显然也很激动,但他却不像她这样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艾丽在心里大叫着,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心中大叫了些什么。
她紧紧攥住双刀的刀柄,背脊颤抖了几下,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艾丽……”他轻轻呼唤她,向她又走近一步,他抬起右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的头发或是脸庞。
她听到他的声音,她非常非常熟悉,熟悉到梦中也常常听到的声音――不,这不止是他的声音,这是他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一个人喊出来,就是这样的声音。而她,第一次听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能够听到的除了自己之外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
她闭上眼睛,热泪纷纷从眼眶中流出来。
愤怒、思念、怀念、痛苦、心酸混杂着过去种种艰辛但甜蜜的回忆充斥在她胸腔中,形成一股难以抑制的气团,几乎要在她胸□□开,这团炽热的气体随着她的呼吸上涌,堵在她喉咙里和鼻腔里,让她不得不微微张开唇呼吸,她极力想要让自己表现得坚强、平静甚至是冷漠――就像她无数次在自己设想中两人再次相逢的场面一样,可是,她做不到。
完全做不到。
因为,因为这个人是雷安啊……
她听到自己的鼻子中发出一个类似抽泣的响声,然后,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在轻微发颤,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比她记忆中的要消瘦一点,英俊脸庞被晒成了古铜色,他的眼角已经开始有细细的纹,可他看她的眼神,他对她微笑的样子,就和他离开之前回首看她那一眼一样,充满了爱慕和怜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这眼神现在含着深深哀恸。
你为什么要难过呢雷安?是你抛弃了我啊……
艾丽这么想着,心里酸涩无比。
他的手终于还是落在她脸庞边上,他的指尖顺着她脸颊的弧度轻轻滑下,然后,他用拇指抹掉她眼框下的泪痕。
他碰到我了。
雷安碰到我了。
艾丽猛地又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从她眼里流出来。她迅速睁开了眼睛,侧首避开他的手,紧紧咬着下唇里面肉,她后退一步,仰起头,声音颤抖,“你为什么来?”
雷安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然后,他反问她,“艾丽……你愿意跟我走么?”
艾丽的口腔里这时已经弥漫血腥,疼痛让她清醒,让她冷静。
她急促呼吸两下,望着雷安,啊,依旧英俊得让她心碎的雷安……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竟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
口腔中一片铁锈味的腥甜,她听见自己回答,“我不走。”
她停了一下,像是要补充理由似的又说,“我已经长大了。”
她转过头,盯着小路另一边的山壁,讽刺似的说,“你是来营救我的么?”她握紧双刀,双手拇指一动,双刀无声出鞘,她盯着系刀的朱红色带子说,“我已经不需要谁来营救了。我已经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
她说完这些话,像是终于为自己积攒了足够的理由和勇气,一点一点,把头转过去,直视着雷安,一字一句说,“我不走。”
说这句话时,艾丽突然想起,雷安说过,对着太阳盯着看,眼睛会刺痛,就会流泪不止。
她明明没有看着太阳,可是双眼却依旧刺痛,流泪不止。
雷安伸手握住了艾丽的双手,他的手还是那样大,可以把她的拳头握在手心,他的体温和气息都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这时艾丽才想到,人类的五感记忆中,嗅觉才是最长久的。
一个星球,两个人,几百个同室相处的日夜,他给了她最初的关于人、关于世界、关于这个宇宙的印象。
什么叫做铭心刻骨?
这就是。
她想要挣脱他的双手,向他证明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了,甚至有一部分的她想要立刻挥刀,把雪亮的双刃扎进他的胸口里面!让他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眼前!可是,她哭了起来,哭出了声,她摇着头,不断吸着鼻子。
她从前想象过许多许多和雷安再度不期然相遇是情形,没有任何一个和现在的情形相似。
她的心里充满了愤怒,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能这样?
我是有感情的啊!
他难道不知道么?
他怎么能这样?!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什么叫反复无常?
这就是!
雷安像以往安慰她那样抱着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在制作青霉素失败时他这样安慰过她。
在她骨折时他这样安慰过她。
在她和他在自由市的地下拍卖场重逢时他这样安慰过她……
不过,这一次,他抱着她,她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身体也和她一样,在轻轻地、不断地颤抖,他的声音也因为激动而发颤,“艾丽,别哭。听我说,你留在亲王身边会很危险……”
天哪――
天哪――
艾丽听到雷安的声音时,喉咙里像是灌进去了一团烧得明亮的铁汁,从喉咙到胸腔到心脏烧炙无比,似乎下一秒钟就会整个人烧成灰烬。
他的声音那么近,那么真实!
艾丽没有等他说完,用力挣脱他的怀抱,她头上戴的翅翼形的钻冕在他脸上划了一下,她退后,用一种愤懑而倔强的眼神看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然后,她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朱理。”
雷安早已经听闻亲王对艾丽宠爱非常,但亲耳听到她直呼亲王的名字,还是昵称,才觉得心口仿佛被一根冰冷而尖细的利刺刺穿了,血和热气一下子全从破洞里漏出来,从心口到四肢发肤都是冰凉的。
和当初一样,他不能向艾丽言明为什么她留在亲王身边会越来越危险。这两年多来,他和赛弗一直在寻找解救艾丽的方法却毫无进展,这一刻,他心里的疼痛、懊悔、愧疚和嫉妒、思念等等激烈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一时间无法想出什么理由去劝说她,只是冲口而出,“为什么?”
艾丽这时已经恢复了五六分镇定,她严肃地盯着雷安,“我要留下保护朱理,和我不跟你走是一样的理由:因为我再也不能够赞同你从前向我灌输的那些理念。你,你的人,你们,并没有在挽救苏兰托的人民。你们在试着挽救一个国家么?也许是的。可你们真的在乎这国家的人民么?我不觉得。”
“你离开之后,我在自由市住过一段时间,直到自由市覆灭。我和上千名自由市的平民们一起被帝国的运输舰运到海拉,途中被你们和联邦的盟军袭击,大部分的人在太空中和帝国的船队一起化为了灰烬,我们的船和另一艘带着技术人才的船迫降在了海拉……”她握紧了刀柄,沉静地问雷安,“雷安,你知道你的人做了什么吗?”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是知道海拉发生了什么的,但她仍旧说出来给他听,“你最亲近的朋友,莱特,苏兰托抵抗军中的领导人之一,他亲自下令,屠杀了所有向帝国宣誓效忠的技术人才。那些人的血,把沙漠都染红了。我原先以为他只对我这样的非自然人毫无敬意,认为我不能算作人,可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在他看来,凡是不顺从你们的,不跟着你们一起的,都毫无活着的意义和价值。”
“在这之后,我们从帝国的俘虏变成了你们盟军的俘虏,女俘虏们……”艾丽摇摇头,似乎说不下去了,她忽然笑了一下,“我们借宿在一个小村里,莱特得到了海盗要来偷袭的消息,竟然连夜带着兵跑了,他即使觉得自己没能力打海盗,也可以告诉村民,让大家一起逃啊……我起初不明白为什么莱特不告诉大家自己逃了,后来想想,他大概是想要让海盗们在村子里耽搁多一点时间,以便他能顺利逃走。你看,即使是接纳了你们,顺从了你们的人,对他而言,也只是工具棋子般的存在呀。”
艾丽感喟,“于是,村民们,我们,又变成了狮子团海盗的奴隶……死了很多人,后来,你猜都猜不到,我们又被联邦军从海盗手里抢了过来,可是联邦军还没开始凌虐我们呢,又被帝国在苏芳的陆战部队给打跑了,我们又重新成了帝国的俘虏。不过,这次比较倒霉,遇见的不是最初在自由市遇到的帝都来的部队,是苏芳的兵痞。等龙骑机兵队的人来接应时,我们这群人,人数从最初上船时的一千多人,只剩下几十个人。”
她说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联邦军,你们,海盗,苏芳的帝*兵痞……你们谁都没有将普通人的生命和尊严看得有多重要。”她说到这里,唇角颤抖,“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震惊多失望多害怕么?我对正义与邪恶的观念完全崩塌了。你教给我的那些认识,那些被我当作真理和事实的东西,完全被颠覆了――原来抵抗军根本不珍视平民的生命,而我们被俘之后居然在想如果可以当帝都来的帝国正规军的俘虏该有多好!讽刺么?可笑么?可当我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时候不觉得讽刺,也不觉得可笑。”
说到这里,她的心已经不再动摇,她重新握紧双刀的刀柄,挺直脊背,毫无畏惧地和雷安对视着,“我为什么要留下保护朱理?因为他让我看到了很多我从前看不到接触不到的东西,我也知道,只要我留在他身边,我可以做到的影响远大于我一个人能做到的。我告诉他,苏芳有很多穷孩子,最好的出路是自愿放弃自由到角斗场当斗士,他就跟我一起去了贫民窟……”
“他在苏芳做了很多事,他建立孤儿院,救济所,为贫民和妓|女免费治疗的医院,为孤儿和贫穷孩子建的免费学校,是的,我知道你们会说什么,这是在收买人心,是在市惠,帝国建立的学校所教授的东西会让苏兰托的人民忘记他们的民族性,可是――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
她盯着雷安,又伤心又羞愧,“你们,让一个孤儿,一个小女孩,去给朱理献藏着炸药的花环!”
她说完,又退了一步,“所以,我不会跟你走。”
雷安脸上是既痛心又愤怒的神情,他右眼眼皮轻轻颤了颤,声音却低沉平静,“你说的没错。但你想过么,强者可以予以弱者鲜花,也可以予以他荆棘,弱者接受鲜花时自然欣喜异常,但他有能力拒绝荆棘么?”
艾丽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孤儿院和救济所至少能够让苏芳的孤儿能够活过这个冬天,等他们活过了这个冬天,下一个冬天,再下一个冬天,也许,他们就有能力选择了。雷安,我在自由市,在海拉,在苏芳,看到的许多人,包括曾经的我自己,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你也许也没错,只是,我不能再选择你了。你走吧,这次我会让你走,但下一次再相遇,我们就是敌人了。”她说完,右手抽刀而出,指着雷安。
雷安凝立不动,固执地看着她。
艾丽的目光触到他的眼神,心中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心肺五脏全在颤抖,天哪――他爱我!
他还爱我!
他想念我如狂!
他真的还爱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你做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曾经痛不欲生,可你竟然还敢爱着我!
他的眼睛中有泪光,泪光中倒映着一千块碎片,每块都如此锋利,割裂他的神智与血肉,这些锐利的碎片又这么明亮,每一块上都反射着他如狂的思念,艾丽猛地转过头,不敢也不愿再看雷安。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在重复一句话:我要赶快离开他!赶快离开他!赶快离开!
她粗重地呼吸,眼角扫一下日影,辨明方向,扭身不再看雷安,飞快向着水阁的方向跑去。
艾丽跑着,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不能回头,不能回头,永远都不要回头!快,快,快!快回到朱理身边,他可能有危险!
她一边飞快奔跑,一边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从前和雷安的种种,快乐的,痛苦的,甜蜜的,甜蜜的,酸涩的……在她以为他是智能人之后,他不告诉她他的身份,一直努力做一个高级货;他是她用一架鸥翼飞船换的;她用一串好像咒语的重启密码“唤醒”了他;她和他一起在b612生活了几百个日夜……他用电脑电路板给她做了一把梳子;他做了件简陋的袍子给她,针脚细密,可是染的颜色却褪色了;他告诉她,只是吃饱的生活不叫活着,只是苟且偷生……
她心中知道,这一次,只要她不回头,她和他,过去种种,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纠葛。
她的心里像是有一根紧紧的弦,被拉着拉着,眼看就要断了,可是却始终不断,依然不断……那根锋利的弦在她每奔跑一步的时候就在她心头锯一下,血肉淋漓。
她跑着,恨不得大叫大喊几声才能把充斥在胸中的各种激烈情绪发泄出来,可是她不能,她知道自己在哭着,不断流着泪,鼻子酸涩。
她在心里叫着雷安,雷安,雷安……
你忘记了b612,可是我没有。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对你说,我要让这个星球再次开出花,你忘了,可我没有。
我唤醒你的时候还说过,我们相依为命……
啊啊啊啊――
他是雷安啊!
艾丽冲到了花房边缘,脚下一滑,顺着碎石子铺就的下路侧身摔倒了。她干脆顺着这一摔之势向玻璃墙壁冲去,她双手抽刀,噌噌两声在身前的一块玻璃上划出一个x,再猛踹一脚,玻璃应声而碎,蛛网状裂开,艾丽又刷刷两刀,玻璃碎成一片片碎屑落下,她纵身一跃而出,丝毫不理远处假山下的侍女和仆妇们的惊呼,继续向水阁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