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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封常清难堪的是,东南西北四城之中,唯有他亲自带人防守的东城门首先被攻破了。当然这也是因为叛军将绝大部分兵力放在东城进攻,东城才是他们进攻的重点。而封常清却又不得不将有限的兵力分配到其他三门,并且让不多的老兵分流至其他三门,这导致新兵们缺少了老兵的带领而变得无所适从。
东门被破,守城墙已经毫无意义,叛军如潮从城门中涌入城中,但封常清岂肯就此承认失败,他果断收拢城头近四万兵马退下城墙与敌巷战。一时间长街之上,巷陌之间,处处是厮杀,处处是战场。唐军士兵以每一条街道,每一道院墙,每一座屋舍庭院作为屏障,同叛军进行着殊死的周旋。
但实力的悬殊让叛军迅速的在街巷之中推近,很快半座城池便落入叛军手中。封常清依旧不肯罢休,下令全军退守宣仁门,以皇宫宫城为拒守之处,让这个洛阳城的心脏之地依旧掌握在唐军手中。虽然近八万兵马历经一天的战斗后只剩下了万余人,但这万余人都已经是精锐之兵,他们米水未粘却死死的守住了宣仁门,让叛军的十余次进攻无功而返。
已经随大军进城的安禄山怒不可遏。并非是无法攻破宣仁门,而是安禄山并不想破坏洛阳皇城。他已经将这里看做是自己要登上宝座的地方,看做了他的皇宫,他不想用极端的手段譬如火烧冲车等手段去毁了这里。但封常清的坚守激怒了安禄山,安禄山下令将俘虏的唐军士兵和百姓们压到宣仁门外,用这些人作为肉盾掩护叛军进攻。
城墙上的封常清和卢奕李澄等人均怒骂不已。封常清下令兵马停止射箭,他不愿将箭支射入百姓和被俘的唐军士兵的身体之中。再加上其实洛阳城已经失守,皇宫也迟早守不住,何必再做无畏的抵抗。
“诸位,我们败了,没想到啊,一天时间,洛阳城便已易手,我封常清无能,有负朝廷重托,有负洛阳百姓的期望,有负二位的信任啊。”封常清喟然长叹。
“封将军,切莫这么说,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洛阳城守不住。但即便守不住,我们也不能不守,我们要让安禄山付出代价。事实上我们做到了。虎牢关一战,今日一战,我们虽然败了,但叛军损失也不少,起码五六万兵马被我们歼灭了,这便给朝廷平叛打下了基础。”御史中丞卢奕沉声道。
“卢中丞说的是,封将军,你速速带着这一万士兵突围出去,去通高仙芝大帅汇合,告知叛军的兵力情形。我们期待着你和高仙芝大帅能够打回来,夺回洛阳。”李澄也沉声道。
封常清道:“李太守、卢中丞,你们不走么?一起冲出去,我有把握能突围出去。”
李澄和卢奕异口同声的道:“不,我们不走了。”
封常清诧异道:“为何?”
李澄道:“封将军,你非生长在洛阳,你不懂我们的心情。我和卢中丞生于斯长于斯,喝着洛水河中的水,吃着洛水滋润长出的米粮。成人后我们也都在洛阳为官,几十年了,我们守护着这里。但现在她被安禄山占领了,我们无力挽救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与她共存亡。”
封常清皱眉道:“这又是何苦?”
卢奕笑道:“封将军不用劝解我们,我们早就打好了这个主意了,这是我们最后的夙愿。还请封将军成全。我们只有一个请求,请封将军务必率兵夺回洛阳,不能让他在安禄山手中遭受蹂躏。另外若有可能,请上奏朝廷,便说东都留守李澄,御史中丞卢奕与城偕亡,慷慨赴死,没有给朝廷和陛下丢脸。”
封常清慨然一叹,沉声拱手道:“两位高义,封常清自愧不如。封常清不能如二位那般洒脱,因为我的责任尚未完成,我不能死在这里。二位,就此别过了。”
“封将军,就此别过。”李澄和卢奕微笑着朝封常清拱手道别,就像是寻常离别一般,丝毫没有生离死别之痛。他们脸上的笑容温柔而灿烂,让封常清印象深刻。
封常清下令兵马即刻从皇宫西门撤离,沿着穿城而过的洛水往洛阳西北出口极速撤离。在河道入城之处将护城河通向城中的暗道们撬开,所有人从城墙下方的水道出了洛阳。在同城外的叛军进行小规模的交战之后,封常清成功的带着六千余兵马突围,一路往西狼狈败去。
宣仁门外,叛军逼迫着百姓们缓缓毕竟,躲在人群中的叛军士兵准备一举攻上宫城城墙,就在他们准备发动时,宣仁门城门洞开,李澄和卢奕两人携手缓缓走出宫门。
安禄山得知消息大笑着阔步而来,李澄和卢奕昂然而立对安禄山看都不看一眼,而一旁的河南尹达奚珣却陪着笑脸上前朝着安禄山行礼作揖。
“见到安帅,为何不行礼?想死么?”安禄山身边一名梳着小辫儿的胖乎乎的小内侍朝李澄和卢奕喝道。
李澄冷目扫了一眼安禄山冷笑道:“给这个不忠不孝的逆贼行礼?亏你说的出。”
“嘿!还挺横。”小内侍叫道。
安禄山缓步上前,沉声道:“李猪儿,给我一把刀。”
那名叫李猪儿的小内侍忙递上一把弯刀给安禄山,冲着李澄和卢奕叫道:“瞧你们还横。”
安禄山上前一步来到李澄和卢奕面前,瞪着一双红通通的双目看着两人,缓缓对李澄道:“李太守,你降不降我?”
“放屁。”李澄怒喝道。
安禄山眼中凶光爆射,抬手一挥,弯刀直入李澄的腹中,鲜血喷涌而出,李澄的尸身噗通倒地。
安禄山又走到卢奕面前,将滴血的刀尖凑在卢奕的脖子前沉声喝问道:“卢奕,你降不降我?”
卢奕整整衣衫,沉声道:“做梦。”
安禄山大吼一声,手往前一送,弯刀刺入卢奕的脖子,一股热血迸出,溅了安禄山一头一脸。
安禄山转过身来,尚未问话,已经瘫倒在地吓得屁滚尿流的达奚珣举手叫道:“我投降,我投降,本人河南尹达奚珣愿为安大帅效力。”
安禄山走过去挥起一刀将达奚珣的头颅砍下,丢下带血的弯刀,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鲜血啐了一口道:“凭你也配。”
说罢昂首阔步,往洛阳皇宫的宫门走去。
……
三日后,从洛阳突围的封常清和高仙芝所率的大军终于汇合。高仙芝其实早就知道洛阳失守的消息,因为自己的兵马在京城被耽搁了宝贵的数日时间,而自己若不能增援,洛阳城靠着新募之兵是绝对守不住的。况且,大军在东进途中已经遇到了大股逃难的百姓,这种情形必是洛阳即将告破的迹象。
然而,见到了封常清之后高仙芝还是非常的高兴,因为他高仙芝担心的是封常清会死在洛阳之战中,现在他不但活着,而且还带了数千兵马突围出来了,高仙芝当然很高兴。
当晚,大军军帐之中,一场严肃的军事会议紧张的召开了。大元帅高仙芝、监门将军边令诚、李光弼、哥舒翰、封常清、程千里等高级将领均与会。会议的议题是听封常清详细的讲述安禄山兵马的构成和配比人数和战力,以做出是反攻洛阳还是退守潼关坚守的决定。这次会议是关系道平叛成败的一场会议,所以所有人都很重视,因为他们都明白议题的重要性。
当然,除了那位监门将军边令诚,他对此一窍不通,正因为军中伙食粗糙而让他拉了肚子而烦恼不已。
会议开始,封常清详细的讲述了和叛军几次交战所得出的对叛军战力的估算。给出了几个让高仙芝和众人都胆战心惊的数字。
“目前洛阳叛军总数当在十六万左右,陆续还有叛军增援而至。若叛军要西进攻击长安,最终数字将在二十万上下。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都原本是我大唐精锐的边镇兵马,战力极强。叛军骑兵约四成,近八万骑兵,步骑兵甲胄全新,配健马强弓硬弩。拥有攻城器械不下四五千部。在虎牢关一战时,我还见到了三千重甲骑兵,凶悍无比……”
封常清尚未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多么年的处心积虑的经营,已经让安禄山的这几十万兵马武装到了牙齿。高仙芝所率的这十五万兵马,攻城器械只有两千套,骑兵数量倒也不少,达到六万五千人,但一大部分装备都是些老旧的兵器盔甲,兵器战马的搭配也是五花八门能用则用,哪里会有什么计较。步兵也同样如此,只有哥舒翰率领的五万陇右军的兵器盔甲看得过去,那还是王源手下的兵。
“这狗贼,用的都是朝廷给的兵器盔甲和粮饷,现在用来对付朝廷的兵马了。”高仙芝骂道。
“是啊,我在洛阳募集的十万兵马大多为新兵,根本无法与之精锐兵马匹敌,故而洛阳我无法坚守。现在的情形是,即便安禄山的兵马没有得到增援,他依旧在洛阳拥有近十六万的兵力。我们这十五万大军去攻击十六万大军驻守的坚城,恐怕是不智之举。故而,我的建议是,咱们应该立刻调转兵马固守潼关。贼兵若要西进攻击长安,潼关是必经之道,咱们以逸待劳在潼关迎击为好,夺回洛阳在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封常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