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后安排入馆驿小憩,未时末,严庄果然轻装简从来到馆驿陪同王源去游览雄武城。 一行人城中街道上漫行,满目皆为兵马来往,喧闹躁动异常。很少能看到百姓的身影,店铺也并不多。能看见最多的平民就是那些背着石块拉着牛车继续建设城中设施的民夫们。
近距离的观瞧,王源才真正意识到这座雄武城的非同寻常之处。城中的房舍都是方石垒造而成,屋皆平顶,顶上有石栏垛口掩体。可以说,每一座房舍都是一座可以守御的小小堡垒。顶上安排弓箭手可以防御方圆数十步的大片区域。可以想见,即便城墙被攻破,也不是这座城市的末日,而恰恰是真正战斗的开始,而且是非常血腥的那种巷战。
一行人从东城阶梯登上城墙,站在城墙之上,冷风嗖嗖挂过身体,天空中铅云低垂,颇有些‘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氛围。但大家都知道,城墙上的风其实已经经过了群山的阻挡,变得很弱了,若是到了山北,还不知是如何的凛冽难忍。
冷虽冷,但站在城墙上往城中眺望,景象又有不同。整个雄武城的大街小巷中兵马攒动,热火朝天,各种嘈杂的声响送入耳朵里,给人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东西两面的城墙上都可以观赏城外山景,但见群山巍峨在城池数里外绵延。天近寒冬,万物凋零,本来满眼的绿色被黑黄灰三色取代,更增添了群山的肃穆之感。
东南西三面城墙都游览了一遍,北面的城墙上却是不许去游览了,因为北边是禁区,城墙也是不能上去的,这让王源很是遗憾。北边的景象其实是最有看头的,既可见黄崖关关口,又能眺望通向北边的山谷以及两侧山峰上的堡垒和烽火台,那才是真正雄壮的景色。不过一想到明日便可离开雄武城沿着山谷北上,便可沿途观赏这些景象,王源便也释怀了。
游览完毕,天色也晚了,群山遮蔽之下,天黑的也好像特别的快。四城鼓声隆隆中,街道上一队队的骑兵举着火把奔驰而过,口中呼喝作声,似乎是驱赶还在街上的人。有几对还跑到王源和严庄等人面前核对身份,被严庄严厉呵斥离开。
严庄笑着对王源道:“王钦使对这场面当不陌生吧。”
王源道:“莫非是效长安夜禁之法?”
严庄点头笑道:“正是,安帅说雄武城该效长安夜禁,才能次序井然,不至于生乱,在下深以为然。”
王源点头道:“确实,兵马庞杂,人员众多,物资重要之地,定要有严令维持城中秩序。咱们也不该给他们添麻烦了,我这便会馆驿休息,免得他们难做。”
“善解人意,以身为杆,不搞特例,佩服佩服。”严庄挑指赞道,接下来送王源去馆驿之中,拱手而别。
王源也确实有些累了,吃了晚饭之后沐浴更衣,召集了公孙兰刘德海柳钧等人随便说了几句话,便吩咐各自回去休息。明日上午便要启辰往北,保存精力为好。
王源上床安睡之时,刘德海也要回馆驿外围驻扎的营地中休息,正踏出王源居住的小院院门的时候,忽听有人在身后小声的呼唤声。
“刘将军,请留步。”
刘德海扭头观瞧,只见柳钧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从院门后的暗影里露出半个身子来朝自己招手。刘德海忙走过去,诧异问道:“小爷有何贵干?怎不去睡觉?”
柳钧伸手指按在唇上‘嘘’了一声道:“莫说话,跟我来,有事跟你商量。”
刘德海满头雾水的跟着柳钧来到院外僻静之处,低声道:“小爷,你怎么了?”
柳钧低声道:“刘将军听到我老师吩咐的事了么?”
“什么事?早点睡觉的事儿?我这不正要回去睡觉么?”刘德海道。
“哪里是这个事儿,午后说的事儿。”柳钧跺脚道。
“午后?吩咐的什么事儿?”刘德海挠头道。
“哎,真是笨的很,午后老师不是说了,不准我们靠近城北边的禁地么?”
“原来是这个事儿,是啊,怎么了?”刘德海不解道。
“我跟你说啊,我下午去瞧了,那边还真是古怪,箭塔几十座矗立着,离开老远就有兵马守着,连一步也不准靠近,不就是物资粮草的仓库么?有必要这么严实么?我在京城连神武军的军械库都进去过,也没见这么保密的。我猜想那里一定有什么猫腻。否则为何守得那么严?”柳钧低语道。
刘德海愕然道:“难怪你下午不愿跟着游览城池,说什么在馆驿睡觉,原来是叫你老师知道了,怕是又要挨罚了。”
柳钧鼓着眼道:“怎么,你要去告我的状么?”
“我告你什么状?只是提醒你罢了。钦使说了,一路安稳平安,不要惹事,卑职要听命令。”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柳钧不屑道:“那里有古怪,你难道都不好奇么?”
刘德海头摇的像拨浪鼓道:“不好奇,那有什么。”
柳钧皱眉道:“刘将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长安时又一次偷听我娘和左相舅父说话,舅父说安禄山建雄武城别有目的,还说了好多疑点。现在我们就在雄武城,发现了奇怪之处难道不该去瞧瞧?这要是查出了什么秘密来,岂不是一件大功劳?”
刘德海皱眉道:“这……好像不妥吧。再说了,你说哪里戒备森严,城中又夜禁,就算我想去也不成啊,难道硬闯么?那可绝对不成。”
柳钧道:“我说的硬闯么?我跟你说这事儿就是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如果能有办法进到那里,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我向你保证,那里边绝对有问题,否则不会这么遮遮掩掩的。”
刘德海思索半晌,摇头道:“我没办法,想不出办法来。在人家地盘上我不敢乱来,钦使知道了会剥了我的皮。我也没飞檐走壁的本事,否则我倒是可以去夜探一番。”
柳钧眼睛一亮道:“飞檐走壁么?老师身边的公孙姐姐不是武功高强的很么?在幽州城里,咱们不是见识过她的厉害么?没准求她可以帮忙。”
刘德海一拍大腿道:“对啊,公孙姑娘一定能进出自如,只是……不知她愿意不愿意。这事儿我总觉的不太好,怕是要出事儿。”
“胆小鬼,若不是我是小孩儿,我自己便去说了。给你这么好的立功机会你却这么胆小。我要是你,立刻便去求公孙姐姐了。”柳钧咂嘴道。
刘德海挠头不语。
柳钧道:“随便你,你没兴趣就算了,总之今后你可别求我任何事儿。我回京告诉我舅父,就说你是个没胆子的,今后不许提拔你。”
刘德海愕然道:“小爷,你可不能这样。”
柳钧负手挺胸道:“我说错了么?你就是没胆子。怕我老师责怪你,明知有疑点都不敢去查,往小了说你是胆小怕事,往大了说你是对陛下不忠。”
刘德海举手投降道:“罢了罢了,我同你一起去求见公孙姑娘去,但她若不同意可没办法,硬闯是绝对不成的,我也没本事进出自如,只能拜托她出面。”
柳钧微笑点头道:“这才是嘛。总要试一试的。”
两人悄悄折回,见王源居住的东厢房灯火已熄,西边公孙兰居住的屋子还亮着灯光,这才轻手轻脚来到廊下。柳钧踮起脚在窗户上轻轻的叩击几声,片刻后里边传来公孙兰冷冷的声音:“谁?”
“公孙姐姐,是我,柳钧。”柳钧压低嗓子道。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公孙兰站在窗前皱眉往外看,刘德海忙拱手行礼,柳钧也拱手作揖。
“刘将军,柳小公子,你们两个不去安歇在这里作甚?”
“公孙姑娘,适才柳小公子跟卑职说了一件事,卑职觉得应该告知您一声,所以……打搅姑娘歇息了,实在不好意思。”刘德海忙道。
公孙兰蹙了蹙眉,身形一闪,已经越过窗户站在两人面前,沉声道:“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