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所谓的节奏

长安城里有个六道堂，是国师鬼谷先生安置他从天下费尽心思延聘而来的各路奇人异士的地方。

既然是奇人异士嘛，免不了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这些家伙经常不知道跑到哪儿去猫个三年五载的，偶尔才会在六道堂里出现一回。不过他们倒是经常会在各地搜罗一些有资质的孤儿或者是看得上眼的晚辈送回来。不论这些少年来自于神、妖、仙、佛、人、鬼的哪一族，都统一由六道堂内专职的先生们抚养教育，量才传授各种法术神通、格斗技巧以及医疗本领等学问。

一个人类少年顶着“冷面书生段苍平”七个字出现在六道堂内，他正是被奇人异士们送来六道堂的孤儿之一。随着他与看门僮子的寒暄之后，游戏的剧情逐渐展开——长安城内近日忽然出现了奇怪的疫病，先生们都忙着出门上街行医救人去了。六道堂刚得到最新的传闻，说是疫病的源头可能来自于长安城外的稻香村，可惜没人有空去查看一下那儿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段苍平自告奋勇说这件小事交给我办理就可以，不必劳烦先生们还要特意抽空去跑一趟，于是他向六道堂内负责管理仓库的大叔领取了几件防身装备和一些防止意外的符箓和药材，便离开六道堂直奔稻香村而去。

往日一片田园风光的稻香村此刻显得十分诡异，收割下来的粮食和蔬菜被人随意地丢弃在田边，道路上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连牲畜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段苍平迷惑地来到村口，这才看见几个缩在墙角簌簌发抖的村民。据他们说，前一阵子的夜里村里开始莫名其妙地丢失牲畜，到处都找不回来，几天后情况变得更为严峻，好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竟然接二连三地失踪了。然后听村里的孩子们说，好像有类似僵尸旱魃一类的怪物出现。

听完村人的讲述，自命侠义的段苍平自然要挺身而出一探究竟，于是拒绝了村民们的挽留只身前往僵尸出没的谷仓。没想到刚闯进谷仓就被一只僵尸给偷袭了，好容易获胜之后，发现谷仓内还有数只僵尸的身影，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段苍平终于肃清了谷仓，然后回到村内向村民们打听更多的讯息。得到村民们的提点之后，段苍平在村里的土地庙中请出了稻香村的土地公，被吓坏了的土地公竭力劝阻段苍平擅自冒险，可是自信的段苍平认定区区几支僵尸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无奈的土地公告诉他，村东桃花林里来了一位怪人，僵尸旱魃之事应该就是他捣的鬼。

冲破一路上的僵尸阻截，段苍平终于找到了这位苗黎装扮的怪异男子，男子承认自己袭击村民制造僵尸的罪行，却狂妄地宣称段苍平不可能螳臂当车破坏他的计划，交涉无果之后段苍平击败了这位稻香村僵尸案的罪魁祸首，可对方却在失败后服毒自尽，段苍平仅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张神秘的地图。

回到长安之后，段苍平找到了在街上忙着救人的先生，先生认出这张地图所绘制的是皇城水牢，一个以四神雕像为法阵，镇压邪灵厉鬼的地方……

宅胖子用“男人”这个角色将前三十级的任务跑了一遍后，又换了“妖女”重新跑一遍，他细心地一字一句阅读对白的内容，与“男人”获得六道堂僮子和村民们推心置腹的倚重不同，“妖女”的经历明显被人类所提防与排斥；当面对小BOSS的时候，“男人”得到的态度是不屑和憎恶，而“妖女”则一开始就被对方视为同类，反复拒绝了对方的拉拢之后，对方更流露出了对“妖女”与宿敌同流合污的遗憾，充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情绪。

同样的任务内容，同样的剧情流程，得到的却是不同的两种故事体验。宅胖子满意地摩挲着下巴，关于对白系统这一块的设计，经过这么多波折，总算初步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回想面对刘可韦、许主策时的据理力争，慨然接下曹系统勾心斗角时撂下的挑子，前往程序部与龚主程谈实现时的忐忑，现如今展现在仍旧还很简陋的测试服务器上这来之不易的一切，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与充实感。

就像刘可韦和曹系统时常所吹嘘的那样，我们策划就是创世神，是造物主，将一切原本只存在于我们脑海中的虚幻景象，一点一点在游戏中构建出来，直至成为一个完整而又立体的虚拟世界。

兴奋的战栗，喜悦的悸动，尽管表面上几乎看不出来，但是这两种情绪还是轻易地主宰了宅胖子的全部感知世界。

直到……刘可韦黑着脸将他拽进了会议室。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狠狠地浇灭了宅胖子的志得意满。

“节奏有问题。”刘可韦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挥挥手再一次强调着，“你拆的任务，节奏有问题。”

自从测试服务器架设好之后，刘可韦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心无旁骛地彻底投入到关卡策划的工作中去。除了五一节那几天假期放松了一下之外，再也没看到他在上班的时候看少女时代的MV或者韩国综艺节目，每天不是在座位上编写各种配置表，就是到美术或者程序部门去催进度，连去抽烟的频率都减少了。

甚至这段时间刘可韦都基本不怎么找苏菲、若樱或者别的妹纸们搭讪，眼中就只剩下工作。

据曹系统和佘关卡所说，这才是进入工作状态的刘可韦本来的样子。

专注、认真，一旦出现问题，绝对不讲任何情面。

原本宅胖子只是听曹系统和佘关卡说说而已，还真没怎么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天亲身体味了一把其中滋味。

“节奏有什么问题？”宅胖子不解地问道。

任务流程他用心地跑了好几遍，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呀？好歹他也是二十年游戏龄的骨灰级玩家，真有什么问题是他所看不出来的吗？

“不够紧凑。”刘可韦肯定地做了结论，“我举个例子，以前十个任务来说，其中有三个击杀怪物类型，三个收集道具类型，三个对话送信类型，一个指定地点使用道具类型。这个节奏不合理，不能抓住大多数玩家的情绪。”

宅胖子抱臂胸前，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反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任务全部推倒重来，重新拆一遍，节奏上要注意紧凑一点。”刘可韦的口吻不容置疑，“每十个任务中，至少要有六个是击杀怪物类型，一个收集道具类型，一个对话送信类型，一个指定地点使用道具类型，还有一个机动类型，你可以视情况自己决定。”

宅胖子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如果照刘可韦说的这样做，任务表、对白表包括条件显示文本表，都要动大手术。

他倒不是因为不愿意把做完的工作再做一次，而是觉得以他自己目前的游戏体验来说，目前这个版本的任务流程，感觉其实还挺好，再弄一遍的话能不能达到目前的效果还不可预期。

重点是刘可韦说的这个游戏节奏，有所谓的标准答案吗？有的话又是谁来说了算？

“你不是说剧情文案方面不给我设限吗，现在这个节奏又是怎么说？”宅胖子有点不愉快。

“两码事。”刘可韦摇摇头，“剧情我还是不过问，随便你写什么，怎么写，不过拆成任务的类型，要照我要求的规则来。”

“如果实在拆不了一模一样的类型呢？比如说这里应该是个送信任务，可是你偏要去打怪……”宅胖子追问道。

刘可韦毫不犹豫地回答：“那就改剧情，不过具体怎么改我还是不会管，你自己看着办，我只看结果是不是我要求的任务类型。”

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宅胖子很不爽，于是赌气回了一句：“如果我做不到呢？”

“如果做不到你就回家去！这一次我不会留你，因为你根本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去做！”刘可韦拍了下桌子，吓了宅胖子一跳，“你能做到的，你自己知道。而且你也明白，你自己是小众向玩家，对主流玩家心态的把握，你不如我，所以游戏节奏必须跟着我的要求走。”

自从上海演唱会那晚拍了桌子之后，宅胖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刘可韦真的发脾气，他想反驳，却不能否认对方的说法其实有一定的道理。刚进公司的时候曾经与对方讨论过游戏取向的分歧，对主流玩家心态的把握，宅胖子还真没有什么自信。在胡搅蛮缠和虚心接受之间，宅胖子顿觉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最近这段时间我很忙，没那么多精力慢慢说服你。你要相信，想要做出好游戏的决心，我比你更坚定。”刘可韦按捺下烦躁的情绪，认真地盯着宅胖子的双眼说道。

直视着刘可韦的眼神，宅胖子叹了一口气，决定作出退让：“好吧，我会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