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取向的分歧

如果不是之前把酒喝到位了，气氛也够坦诚，估计宅胖子也没法这样坦然决然地说出自己的梦想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目标已经不是“有点高”的程度，甚至可以贴上一个“不切实际”的标签。

在中国两岸三地，并非没有达到类似成就的人。

可那都是什么人？几乎全都是早已经被抬入神坛供人膜拜的存在了吧？

比如金大侠，比如古大侠……

如果再把时间往前推，还可以算上罗贯中、吴承恩、施耐庵……

甚至拿琼瑶阿姨类比都有点儿勉强，毕竟她老人家的作品基本没有改编为游戏的可能性是吧？

而且，听这个胖宅男的语气，似乎不满足只有作者身份，还要以其他的身份参与进不同载体不同平台的创作工作？就算罗贯中、吴承恩、施耐庵、金大侠、古大侠，也只是以作者的身份去创作吧？哦，古大侠有点例外，毕竟他曾经把一些成影视剧本。

这一点上倒是琼瑶阿姨更胜一筹，作者、编剧、词作人一肩挑了，还是刚才那句话，可惜她的作品基本触不到游戏领域。

金大侠的身份也不少，作家、新闻学家、企业家、评论家、社会活动家，可惜后几个身份和“跨载体跨平台的文化产品”没有直接关系。

这样说来，还真是富野由悠季最接近这个目标了――他的身份摆在那儿，导演、监制、编剧、作家。

而眼前这个宅胖子，入行经验为零天的小文案策划，竟腆着脸说自己的目标是富野由悠季？

刘可韦和车光龙理解了宅胖子刚才那段关于梦想的宣言之后，酒意全没了。

是被吓醒的。

这个梦实在是太大太大，在他们二十余年的人生历程里，还从没有过这种野心，一次都没有。

难道这就是二十代和三十代的思想境界差距？

宅胖子说完话之后，是数分钟的冷场。

看着两位同事兼舍友变得有些异样的眼神，宅胖子渐渐后悔了。他只想坦诚说出心里话而已，但是现在似乎要被人家当成吹牛大王了吧？

“呃，”宅胖子垂下脑袋摇摇头，“我是不是有点喝高了？今天就到这吧。”

三人站起身下楼，一起来到柜台处抢着结账，这也是中华传统饭桌文化的典型表现之一对吧？

最后是首先提议出来吃东西的车光龙赢得了买单的权力。

――――――――初次见面，我是分隔线――――――――

宅胖子皱眉盯着显示器，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半个钟头了。

这是他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有些事情和他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比如说这个――“主线剧情”。

他斜眼看看刘可韦，这家伙今天倒没再看那些叫做大腿时代还是少女时代来着的妹纸们，看起来像是在写什么文档的样子。

好像在忙着，怎么办？

可是这个问题不解决，他就没法动手工作。

他挠挠头，耐下心来静静等待，一天两包烟的家伙，怎么可能坐在椅子上就不起来了？

十分钟后，刘可韦终于站起身。

“老刘，去来一根？”宅胖子匆忙问道。

“走着。”刘可韦一愣，很爽快地答应了。

幸亏我会抽烟啊，宅胖子在心里暗暗嘟囔了一句。

刘可韦引着宅胖子往活动室走，来到昨天和HR邴经理面谈的小屋，从桌下摸出和会议室那个一模一样的烟灰缸放在桌上。

“顺便告诉你，这里是我们的第二吸烟室，会议室是第一，如果两个地方都有人在用，那就只好去楼梯口抽烟了。”刘可韦随口开了一个玩笑。

“那个，我是想问一下，”宅胖子决定速战速决直入话题，毕竟一根烟也没多久，“为什么要有主线剧情？可以取消吗？”

刘可韦愣了一下，收起笑容看着宅胖子，“你不想写剧情？”

宅胖子摇头道：“我不是不想写剧情，而是觉得不需要主线剧情可能更好些。”

“为什么？”刘可韦追问。

“我看你给我制作大纲里，对主线剧情的要求是，从1级到满级，主线剧情要始终保持在主角的任务列表里，交一次任务就自动接到下一个？”

“没错”

宅胖子继续说道：“还要求必须从第一张场景第一个区域起，贯穿每一张场景的每一个区域？”

“是这样的。”

“你不觉得，这样就没有开放性和自由度了吗？”宅胖子松了口气，觉得似乎能说服对方赞同自己的想法了。

刘可韦摸出一盒硬中华，叼上一根，丢给宅胖子一根，“就算真没有开放性和自由度，可是我们要那些东西干嘛？”

“没有开放性和自由度，怎么能算好游戏？”宅胖子急了，嚷了一句。

“谁告诉你没有开放性和自由度就不算好游戏了？”刘可韦乐呵呵地笑了，“魔兽世界知道吧？它的任务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贯穿全地图每个区域的，你觉得魔兽世界不是好游戏？”

“首先，我们项目制作大纲上对主线剧情支线剧情的数量比例有要求，主线剧情远远高于支线，所以还和魔兽世界不一样，魔兽世界支线任务那么多，随便到等级匹配的某张地图里都能接一堆任务做下去。而我们的支线任务数量规划远远不够。”宅胖子按捺着性子继续争辩，“其次，我个人对魔兽世界不感冒。”

“受众不一样，”刘可韦很直白地说，“套用一句许主策常说的话，国内的玩家大部分都不喜欢做选择，也不习惯自己动脑考虑，所以我们必须安排好他们现在干什么，接下来干什么。和国外玩家的游戏习惯完全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

“魔戒OL就是典型，”刘可韦拍拍宅胖子的肩膀以示安慰，“国外很火的游戏，到了国内为什么没人玩？原因之一就是不知道该干啥的玩家们都流失了。这就是国内玩家给‘开放性和自由度很强’的‘好游戏’的答复。接受现实吧，老板做游戏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而不是做什么好游戏，这和你想的不一样。可他才是说了算的人，所以你得学会在他要求的方向上尽量去做好游戏，就是这样。”

宅胖子沉默了，他并没有被说服，只是明白了自己在话语权上的无力。

“想开点，别说是你我，就算是汪经理和许主策，还不得迎合投资商的意见？就算是投资商，还不得迎合受众的主流取向？当别人都错只有你对的时候，你就该明白错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刘可韦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肢体，继续说道，“对了，你说你不喜欢魔兽世界？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网络游戏？”

宅胖子想了想，举了两个例子：“诸王之王和第六天魔王。”

刘可韦乐了，“一款已经死了好多年，另一款死过一次，而且还一直半生不死地挣扎着？”

宅胖子想反驳，却知道刘可韦的话其实是事实，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而已。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说说第六天魔王吧，是不是昨天你玩的那个？”刘可韦点着第二根烟，“就当作闲聊好了，这游戏有什么地方吸引你？或者换句话说，它哪些方面能给你带来爽或者成就感之类的情绪？”

“打强力王时的成就感，”宅胖子思索着，“需要对每个怪物的技能很熟悉，判定集火输出目标的先后顺序，还有根据技能动画进度条的长度预判一些怪物将会使用的技能等等……否则就打不赢。”

“听起来就很复杂，很多玩家肯定做不好，挫败感会造成玩家流失”刘可韦竖起了右手食指，“继续说。”

宅胖子沉吟着，尽量回忆起玩游戏时的种种体验：“讲究职业配合，队伍分工明确，最常见的队伍组合是双盾一恢复一辅助三输出，缺了哪个都不行。”

“总有凑不全的队伍或者多出来的人吧？这些人就只能发呆等待了吗？肯定也会造成玩家流失。”刘可韦再将右手中指竖起来，“还有吗，继续说。”

“凑不全队伍时，可以双开多开啊！”宅胖子忍不住反驳道。

“双开多开本身就会对玩家造成操作上的压力，而且就是有人不愿意、不会或者不舍得双开多开咋办？”刘可韦完全不为所动地摇头，“还有吗？继续说。”

宅胖子绞尽脑汁地思索，过了会又给出了一个答案：“熟悉迷宫道路分布，在没有雷达地图的副本里，带领队伍当导游也很有成就感。”

“哈哈哈！”刘可韦忍不住拍手笑了起来，“有熟悉地图的，自然就有不熟悉地图的，恐怕还是后者更多一些吧？他们怎么办？在迷宫里到处乱窜，等时间到了任务失败？”

“因为不认识路的缘故，肯定也会导致玩家流失。”刘可韦竖起了三根手指在宅胖子眼前晃晃，“你发现了吗？你觉得爽或者有成就感的三个方面。其实都会不同程度的造成玩家流失。你是高端向的小众玩家，你的快乐建立在更多人的痛苦之上。你的游戏取向和主流玩家是冲突的。你喜欢的游戏，我不断言它们是不是好游戏，但是注定只能是小众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