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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二泼出一张老脸不要,终究四郎还是心软。他自觉槐大槐二两个跟着他便不如在山林里做个野生的妖怪自在,且平时活又干得,吃的又不多,再没有这样好的伙计了。且他心下也体谅槐大兄弟与结义老哥哥几百年的情义,就算不管这村里的恩怨,也是要去道古村看看那棵被雷劈死的松树。
陶二听得张望所言,也生出几分兴趣。说不得又是一顿饱餐。
于是这日下半天就打烊,待槐大安好最后一块门板,留了刘小哥并几个木头傀儡看家,又请隔壁开水粉铺子的张氏夫妇帮忙留神门窗火烛。一行人租了北关门外刘记车行的一辆小马车,槐大做个车夫,赶着马车奔城外去。
槐二战战兢兢并不敢与尊主同车,张望也是个机灵小子,此时也知道这回村人性命如何,全在那个凶神恶煞的大个子身上,两个都自觉地坐在车椽子边上。
饕餮这种妖界高富帅自打诞生之日起就没坐过这种简陋的交通工具,在车里显得很是暴躁,干脆化出了兽体。他也不老实,见了四郎闭目养神忽视了自己,就偏要作怪,合身扑了上去。
他化出的兽体有半人高,合身扑上来时,四郎被他压得气喘嘘嘘,待扭动几下,便觉下边被一根粗大的物事抵住了。
四郎生下来时小小一只,半人半妖的不好养活,当年养在饕餮身边,其实地位并不高,山猪野猫也能欺负一番,饕餮又是个精分帝,要不是四郎生性开阔豁达,又有前世的一段儿经历,气都气死了。
偏饕餮爱他手艺,整日被折腾着给饕餮做美食也得不到个好脸。山中无岁月,两个一起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因饕餮早年也风光过,还有些天材地宝在手里,硬是把个原型一巴掌大的小狐狸拉扯到了两巴掌大。待四郎修为稳定到了能化形时,也不知这青崖山主哪根弦没崩对,就拉着人嫩生生的小狐狸去双修。
既然双修都修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四郎便也不是个爱拿乔的。此时饕餮有求欢之意,少不得要依他,只是车里却不便,只与他做个手活儿。
两人在车里气氛正好,那边槐二就煞风景的禀报:“主人,道古村到了。”
饕餮只得化回人型,下车时脸都黑了。只槐二不知哪里做错了,一脸无辜。那边赶车的槐大看出几分端倪,暗道一声:真是个傻子。赶忙把槐二叉到后头,不叫他再去主人跟前现眼。
张望头前带路,一行人走了不远就见到了村里又是锣鼓又是跋的,热闹非凡。
走近了一看,却是个道士正在驱鬼。这道士虽然年岁并不大,但手持拂尘,肩背竹剑,颇有点仙风道骨。
只见他对着大松树刷刷刷挥了三下拂尘,叫一声“破”。就有一道青光飞出来。槐大见了,手上暗暗掐个诀,那青光便往山里飞去。
道士见了也往山里追去。
村里人眼巴巴的指望这道士捉鬼,谁知他不知何故就跑了,心里都有些忐忑。
见了张望请回来的一行人,陶二像个游侠儿,四郎亲和可爱,还带着两个仆人,不似来捉妖的,倒似大户人家来郊外踏青的。那秀才脸上就带出来些不豫,只老财主颇懂经济世故,知道这样的人即使帮不上忙,也是不好得罪的。就好言好语的请两位到他家里偏院歇息。
这偏院正是以前秀才和娘子新婚住的,后来出了事,便荒废了下来,这时正好与那道士住,也试一试他的本领。四郎他们几个来了,自然也一发的都安排进去。
因天色近晚,四郎就提出借他家厨房一用。
带路的婢女虽然奇怪怎么这家的小公子亲自下厨,也不好多问,只带四郎去了他们歇息的偏院灶间,这灶间就在四郎房间的左边,再过去就是那道士的房间。看来这灶间也有些儿古怪。
婢女显然不愿意多在这晦气地方久留,带四郎来后,又说灶间的食材请随意取用,便打算告退。
四郎见她要走,便笑眯眯的对她说:“谢谢这位姐姐。”
婢女生长于乡野,哪里见过这样长的俊俏又亲切的小少爷呢。霎时羞红了脸道:“公子不必客气。”
想了想又低声道:“这间厨房不太平,公子请早点回房歇息。”
说完抬头一看,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矗到门边的那位大公子吓了一跳。天啊,这位公子长得也威武,就是眼神太凶煞了,吓得这婢女越发坚定的要告退。
四郎正想多套点话呢,谁知这婢女却机灵的跑了。只得悻悻然的指挥槐二去灶间先把火烧起来。
饕餮刚才没有跟着四郎,原是去陇南山上收保护费了。这时默不作声的进来,丢下来几只肥肥的山鸡。
单有山鸡是不成的,四郎在厨间翻看食材,思量着做点东西喂饱饕餮大爷。收罗一番,见有米面,刚收的茄子码了许多,还有几个鸡子。甚至还有一罐糖。显然这厨房也是常常用,但显然最近却不怎么用了。米面都只微微下去了一点儿。
一会儿外出的槐大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兜松仁。
民间有“立夏栽茄子,立秋吃茄子”的说法。所以这时节吃茄子正好。正巧厨房码了许多新收的茄子,于是四郎决定就地取材,做个两荤一素的炙黄鸡,肉酿茄和烧茄子。
这边槐大拾掇好了一只雌山鸡。四郎用手法在山鸡身上割了几刀,又取了小碗加些盐、醋、蜂蜜、茴香、花椒并槐二带来的肉酱拌匀,刷在鸡身上。第一遍刷好后就把鸡递给槐二叫他一边刷调料一边烤制。
却见正烧火的槐二并不过来接手,只神色惊讶的看着灶膛。原来灶灰堆里不知谁埋了个瓷枕。槐二原有些小孩儿脾气,这时也不嫌晦气,把个瓷枕用衣袖擦干净,抓在手里左看右看。
四郎也过来看,见是个烧的极好的孩儿枕。一个胖嘟嘟的小男童双臂环抱,伏卧在木榻上,头侧垫在左臂上,右手拿个绣球,双脚交叉跷起,神色天真,姿态顽皮。
四郎见了这娃娃,叹一回这样精巧的孩儿枕也有人舍得丢弃,遂决定今晚就蒸个枕儿糕做主食。
因要做枕儿糕,四郎便又寻了些米粉,加白糖和枣泥粒。把米粉盛入蒸斗中,置于瓮上蒸。
那边刚上瓮,这边却又为难油罐中剩油不多,四郎便打算先做费油的肉酿茄,而烧茄子因为省油,就放在最后收尾。
都道素茄子做好吃最费油,这里烧茄子为何又能省油?说起来就是厨师的手艺了。
物都有本性,不可牵强行事,若是一味穿凿,故意造作,譬如那爆发之家里做个茄子最后都吃不出茄子味来,就全无自然大方的气概了。善于烹饪的厨师只会顺应食材的本性,引导其自然散发食材本身的美味。当然,四郎自认达不到这个境界,但做个烧茄子还是能够的。
因这烧茄子原是极简单的家常菜,“老北京”家庭常用的,他读书时也不知道亲自动手操作过多少回了,自然颇有心得。与饭庄酒店过油的烧茄子比起来,这种烧茄子的做法具有省油的好处。且更能尝出茄子的自然味儿。用来炮制新收的茄子再好不过。
一时几个人洗菜的洗菜烧火的烧火。唯独一个陶二摆个大爷款站厨房门口,他自家丝毫不觉不妥,四郎也懒得说他,任他站着。
渐渐的暮色四合,月亮像个被人咬了一口的烧饼挂在树梢。田间阡陌被些轻薄的雾气笼罩,村民们都早早吃完晚饭,家家门窗紧锁,只秋虫在草丛间叫地嘶声力竭,反而更显得四下寂寂。
唯有这间厨房,蒸腾起一股股的白烟,伴着一阵阵叫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虽与整个村落紧张的氛围有些不搭,却叫人看着熨帖。
不一会枕儿糕熟了,黄鸡也烤好了。四郎留了一叠枕儿糕在厨间。槐大槐二端着菜摆在堂屋里。这时白天见过的道士也风尘仆仆的进来了,四郎便招呼他:“仙长请来一起用饭吧。”
那道长面相很是严肃,他直直的打量了四郎一番,见他是个没有半点法力的凡人,便缓了神色道:“谢谢这位公子的美意。此处不宜久留,还请速速离去。”
四郎听了就对他笑道:“我的哥哥……”说着示意陶二“是个收妖的剑侠。也会些驱鬼捉妖的本事。虽不如仙长本领高强,容我们在旁掠个阵也是好的。”
那冷面道士听了,就上下打量陶二一番,到底也弄不清他的底细,只点点头,径直回了他的房间。
槐二极为厌恶这等玄门道士,见他的做派就不屑的“哼”了一声。
几人吃完了饭,见一时无事,便各自回了房间。
陶二因为四郎说他“不如仙长本领高强”,也有些不开心,因在外边要端个饕餮大神的气度,只心下生闷气罢了。此时见四郎回了房间,正要跟上去,却看到四郎房间白影一闪而过。忙敛气守在门外。